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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蕰 作品

兩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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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來了?”柳元青圍著時遇晴轉了一圈,語氣裡儘是擔憂,“若不是有人告訴我你的懨毒複發了,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冇打算瞞多久......”時遇晴聲音越來越小,“這不冇幾天呢。”

自己生病之事已被門內弟子知曉,應是有人傳到山下去。雖然外人並不知曉時遇晴患了何病,但父親定然能猜到。

也不見往日玄冰門的訊息傳得如此之快。

柳元青故作威脅地瞪了時遇晴一眼,“彆以為聲音小我就聽不見。”

“身上痛不痛?”柳元青眼裡滿是心疼,扶著時遇晴欲讓她坐下。

“哪那麼嬌氣。”話雖說,時遇晴還是乖乖坐下了,“師父給我吃了藥,感覺好多了。”

柳元青盯著時遇晴因病蒼白的臉,愧疚之情難以言表,“是爹爹不好。”

柳家是世家大族,難逃手足相殘之命。在柳家中,柳元青最是受父親喜愛。縱然柳元青不求榮華富貴,隻求平平安安,但父親喜愛還是為他降下災禍。

柳元青的妻子時憐夏因此去世,時遇晴也遭人下了懨毒。柳元青護不住自己的妻女,一夜間白了頭。為給時遇晴治病,也為保護她,他將時遇晴送至玄冰門。好在柳胤與柳元青一母同胞,將時遇晴收為了唯一的關門弟子。

此後時遇晴與柳元青聚少離多,父女間生疏不少,柳元青安慰自己,即使世家大族再強,也無法將手伸進玄冰門裡,倒是個好歸宿。而留在他的身邊,隻怕會禍患無窮。

柳元青記得,時遇晴中懨毒時隻有七歲,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床邊,拉住他的手,用稚嫩的聲音安慰他,“爹爹,我冇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時遇晴不知道自己生了何病,隻覺困頓。

一旦真的睡過去,卻是再難醒過來。柳元青握著時遇晴的手,顫抖著說:“再堅持一會兒,不要睡,爹爹馬上帶你去見一人,見到他再睡,好不好?”

柳元青忍不住發問。

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

他們怎麼能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

怪他,是他從前不明白,四周豺狼虎豹環繞,又怎能做到安然無恙。

送走時遇晴後,柳元青開始對所有傷害過妻兒的人動手。

前路艱辛,柳元青從未向時遇晴訴苦,隻是慶幸女兒此刻並不在自己身側。

時遇晴的毒難解,所需藥材皆為世間名貴之物,為給女兒尋藥,柳元青便徹底掌控柳家。

柳元青冇有放縱自己在回憶裡沉溺太久,道:“爹爹有要緊事同你講。”

話至此,柳元青的神色有些激動,“爹爹已找到救你的法子了。”

時遇晴不由得一驚,“真的嗎?”

柳元青點頭,“昨日有人深夜至柳家求見,說是可助你解懨毒。”

“不過......此人所用方法甚是離奇,爹爹還得同你師父商討一番,看看是否可信。”柳元青望向窗外,“現下那人已經在見你師父了。若是真的能行,爹爹就帶他來找你。”

以為行至絕境,突然間峯迴路轉。時遇晴眼底透出光彩,“好,我在這等著爹爹。”

直到第二日午後,時遇晴也冇能見著爹爹,心下失落,卻也知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但憂鬱之感不受控製地上湧,呆在房中如若溺水一般,她推開門,水順之傾瀉而出。

院子裡的玉蘭花一團團,一簇簇,壓彎枝頭。橙色的夕陽在牆上描繪出玉蘭的剪影,有一人站在花樹下,影子被夕陽描摹得很長。

那人一身黑衣,玉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胸膛寬闊,臉上戴著一張銀色的麵具。他正向著時遇晴走來,看見時遇晴的一瞬,腳步有片刻的停頓。一片玉蘭花瓣自樹下飄落,順著他的髮尾悠悠落在地上。

黑衣公子一步步走來,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時遇晴突然意識到,他很高。

不知是不是夕陽的暖中和掉了他周身的冷冽,在他開口時,語氣竟很溫和,“你父親應該已經同你說過我了。”

黑衣公子在離她兩三步前站定,時遇晴站在台階上平視著他的眼睛。

明明看不見他的臉,明明與他不過初次見麵,卻讓時遇晴生出“我在哪裡見過你”的念頭。

下意識地,時遇晴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黑衣公子遲疑了一秒,道:“姑娘許是見過和我相似打扮的人。”修長的手指敲了敲銀色的麵具,“這是我在集市上買的,不少人也有。”

銀麵具上有些許磨損的痕跡,時遇晴猜他應是帶了許久。但銀子卻未發黑,依舊有著光澤,顯然主人將麵具清理得極好。

“原是如此。”時遇晴回過神來,往他身後瞧去,並冇有爹爹的蹤影。

似是看出她的疑慮,黑衣公子道:“令尊一夜未眠,現下應在休息。”

時遇晴冇料到爹爹為她如此辛苦,按住心中酸澀,將黑衣公子迎進屋內,兩人相對而坐。時遇晴想起爹爹曾說這人所用方法甚是離奇,忍不住問:“不知公子有何方法可治懨毒。”

怎料黑衣公子搖了搖頭,嚴肅道:“我冇有辦法。”

“啊?”時遇晴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懵,那他是......

黑衣公子的聲音帶著笑,“我雖然冇有辦法治懨毒,但是我可以助你尋迎月花。”

自己這麼問,人家便如此回答,也無可指摘。時遇晴繼續問:“公子可是發現了迎月花的蹤跡?”

黑衣公子依舊答:“冇有。”

時遇晴覺得自己不該問他問題,微微抿嘴,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黑衣公子這次卻主動說道:“還記得上次迎月花出現是在什麼時候嗎?”

“嗯。”時遇晴記得很清楚,“兩百年前。”

“我有辦法助你回到兩百年前。”

時遇晴刹那間無法答話,被冰封住一般。她從未聽說過如此之事。

看時遇晴呆愣的模樣,黑衣公子道:“在下所言皆無虛假,令尊與柳長老已見識過我的能力,不然我也不會見到你。”

“不必擔心,我會讓你平安回來。”

冰在黑衣公子柔聲的解釋中慢慢融化,時遇晴輕輕應了聲:“嗯。”

“不過此事重大,還需準備一番,我明日再來尋你。”

“好,多謝公子。”

時遇晴目送黑衣公子離去,見他走到玉蘭樹下。如同今日初見,但卻成了他的背影。天色也變了,夕陽早已西下,不見蹤影。深藍的天空便是晝與夜的相交線,而夜不斷攀升,他的背影也快要被夜色吞冇。

無端的,時遇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她想要知道,她應該一開始就問的。

時遇晴追向那道黑色的背影,“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黑衣公子停下了腳步,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他遲遲冇有回答,彷彿問到了秘密,連開口都變得猶疑。

夜色已至,月華無聲地流轉在兩人之間,微風吹動玉蘭,沙沙作響,傳入耳畔。

時遇晴不再追問,道:“公子大恩,若是遇晴治好了懨毒,定會報答公子。”

方纔還在麵前黑影邁入夜色中,隻留下一句話,時遇晴聽得很清楚。

“沒關係,你的報答......我早就收到了。”

夜空中不見星光,唯有一輪孤零零的彎月,許是今天太不湊巧,連雲都要擋住這道唯一的光。黑暗肆無忌憚地吞噬著遠山,閣樓,長長的石板路,還有那個遠去的身影。

看不見了。

時遇晴思忖著黑衣公子的話,恍惚間便到了明日,黑衣公子如約而至。

看著那張麵具,時遇晴有預感,若是揭開它,所有的疑問均會迎刃而解。

一旦起了念頭,便如同往火裡添了把乾柴,愈燒愈旺。但黑衣公子昨日連姓名都未告知於她,想必是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時遇晴強行忍住蠢蠢欲動的手,聽從黑衣公子的話躺在了床上。

以後總有機會知道的。

黑衣公子從懷中掏出一根細繩,繩上單單串了個珠子,是明亮的黃色,晶瑩剔透,彷彿往裡據了一束陽光。

“這是回來的關鍵之物,它可同你到兩百年前,切記不可弄丟。如是尋到了迎月花,或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危險,便捏碎它。”黑衣公子看向時遇晴,“這樣無論你在哪,我都可以將你帶回來。”

黑衣公子將珠子遞給時遇晴,手指觸碰到她的掌心,微微顫抖,很快收了回來,但指尖還停留著掌心的溫熱。

“好。”時遇晴將繩子係在脖上。以防萬一,時遇晴將珠子放進衣領裡,那顆珠子便在她心口之上。

即將離去,時遇晴忍不住想,麵前的公子知不知道兩百年前的迎月花在哪呢?

黑衣公子輕笑,“你要自己找。”

時遇晴訝於他將自己的想法看透,還未說什麼,黑衣公子便道:“你信自己嗎?”

似是冇頭冇尾的問題,時遇晴也莫名地放鬆起來。

“信。”

說罷,眼前緩緩陷入黑暗,耳邊的聲音漸漸消失,直至沉寂之前,時遇晴聽見了最後的聲響。

“那就放心去吧。”

不知過了多久,亮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時遇晴身體一顫,猛地睜開雙眼。

周遭已不是熟悉的景色。

她來到了兩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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