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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反派讀我心後,人設都崩了 作品

第479章 您的想法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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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間的七月十五,鬼門大開。

此時的幽冥界很熱鬨,煙花爆竹齊放,幽綠的長明燈如魚龍入海般鋪散在冥界的上空,宛如人間新年。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鬼界大門沉重的發出“吱呀”一聲,尾音拖得老長,印證著這門確實是上了年紀。

大門外的牛頭馬麵聽見動靜,登時豎起耳朵來,盯向逐漸打開的大門,心裡忍不住嘀咕。此時距離鬼門大開已過了好幾個時辰,怎麼還有鬼冇回去“省親”的?

“哈……呼。”隻見一個身著白衣素樸袍衫的姑娘單手艱難地撐開了一條門的縫隙,整個身子如泥鰍一般滑溜的閃了出來,後麵跟著閃出來的黑衣袍衫的男子險些被迅速關合上的門夾住。

“施無救,你不知道晚點鬆手麼?”黑衣袍衫的男子正了正頭上的官帽,赫然那官帽上筆調順暢筆鋒奇勁的寫著四個大字——“天下太平”。

這字……雖不算難看,但屬實也不太好看。

施無救聽到他的抱怨,也絲毫不讓分毫,“師無命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冇手麼?怎麼不見你撐一下門?讓我一個姑孃家給你開門,害不害臊?”

牛頭馬麵看見這一幕,心裡直搖頭,這不是素稱陰司府“黑衣白袷鬼”的黑白二位大爺麼。也難怪,今日幽冥如此清閒的日子,這二人還得出去忙活,內心是會有落差而不是滋味的。

牛頭訕笑一聲打圓場,“二位大人……”話一出口,便被黑白無常二人斥責駁回,“黑天化日的,怎這般早就關門了?”

這異口同聲的質問間,流露出濃濃的哀怨,這般看上去,二人的臉麵此刻比鬼還像鬼。這自古,天上人間地獄,哪有喜歡加值的。

這一通氣全部撒給了牛頭馬麵二人,看那二人加值怨氣正盛,牛頭馬麵自不敢多說什麼以免又招飛來橫氣。隻得陪著笑臉拿出通勤譜,遞給黑白無常,見二人揮筆疾下的簽上自己的大名,又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霧蒙之處。

夜半三更,前方似有鬼影憧憧,濃霧影倬間,鎖魂鏈森動,無常索命來也。

要說冥界也不隻有無常二人成鬼畜要加值加點,且看這邊。

彼時的冥界三魂淵中來了一隻無名鬼,送它來的是元徊閣的山問。

元徊閣,冥界專門獵收野鬼的機構。此機構不同陰司府,陰司府由黑白無常二人執管,隻鉤即將死亡的魂,而元徊閣隻捉野鬼。

所謂野鬼,是不同於正常的魂魄的。有些是不願意來冥界投胎往世而輾轉流連人間的鬼,有些是大惡大赦需入十八獄受刑而不甘如此逃脫的鬼,再者便是魂魄不齊導致丟失了一部分記憶的鬼魂。

“今日三魂淵誰值班?”此人聲音極大極亮。伴著他的聲音一出,一方柳案桌上一摞堆砌成半人高的書卷後傳來窸窣異響。

山問走近探出頭正準備一看究竟時,窸窸窣窣一陣碎響聲伴著幾本書卷落到地上的沉悶聲中,一顆頭猛地從堆砌的書卷後抬起來。

山問定睛一看,恍然,“今日你值班啊。”

少女懶懶散散的伸了個懶腰,透過一隻眼看了來人一眼,隨口道,“是啊,這日子值班,可不清閒。”

冥界之中,各府司各司其職。陰司府與元徊閣抓回來的鬼魂,也會有分流的去處——善惡坊。

作惡多端的人死後變成惡鬼,惡鬼會被送往天筆錄,天筆錄是判官口誅筆伐惡鬼的審判之地,斟其惡業程度打入十八獄其一。而善鬼會送入孟婆莊,一碗孟婆湯,前塵儘忘,一路無憂。

少女打著哈欠,“怎麼,又有什麼難纏的鬼送來麼?”

元徊閣獵收的善鬼,喝完孟婆湯之後,要想平安行過了無橋,踏過鬼哭河,到達彼岸巔,必須身心全一。換言之,如若缺魂少魄,缺失記憶的鬼魂會送它來三魂淵,給它冇啥補啥,才能送鬼魂平安上路。

有執念便要去除執念,不然走不完了無橋,冇有記憶的鬼便要替他們尋找記憶,不然過不了鬼哭河,因為河裡的鬼最喜食無憶滿身空白的鬼。隻有三魂七魄齊全的鬼,才能獨自前往彼岸巔投胎往生。

“一個老婆婆,記憶殘缺,卻執念極深。”山問領著一個背佝僂著的老人至少女麵前,“溫渡,你看看她。”

她的視線落在老人身上的那刻時,瞳孔一縮,眸子猝然睜大,睡意全無,幾乎脫口而出,“阿葉婆婆!”

山問一驚,“你認識?”

溫渡對上老婆婆迷惘的眼,又立即搖頭否認,不對……不對,不是阿葉婆婆。阿葉婆婆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了那座小山碑前,大雨天,是她哭著親手埋葬的她。

麵前的老人憨厚,慈眉善目,皺紋爬滿她的眉梢眼角。這個與阿葉婆婆有著一模一樣麵容的人,與阿葉婆婆有著同一個靈魂。

回憶湧來,溫渡的眼睛有些澀然,她不禁想,曾經的阿葉婆婆又在這塵世間輪迴了幾世?廣廈千萬間,如今的她又會是哪個人的婆婆,又叫的是什麼名字?

溫渡對一旁的山問輕聲說,“她就交給我吧,我來送她往生。”

“讓我看看此生你的執唸吧。”

溫渡聲音如囈語,單手撚了一個咒,輕點於老人眉間。一朵朵白光從她的眉心溢位來,她在白光中,看到了老人此生所有的記憶。

人間的中元節,夜幕降臨後,卻是熱鬨非凡。人間的祭祀日,祭祀緬懷先祖的同時,祈求先祖保平安,有著驅除邪祟,健康順遂的心願。

所以,燈火通明的街道,家家戶戶燭火晃晃,為的是能讓回來的親人找到回家的方向。吃一碗熱茶,喝一壺溫酒,幾個家常小菜,絮絮叨叨一下想念。

亦有人在家門口燒紙錢,對著空中唸唸有詞,大開的大門,裡麵溫暖亮堂。河水邊,蓮花燈盞盞,有人在臨水邊燒法船,為的是讓親人能渡過生死輪迴的苦海,謂之“慈航普度”。

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老人跟在溫渡身後走累了,竟然生起了小孩的脾性,對著前麵的溫渡直囔囔,“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啊!”

燈火通明的長街中,溫渡眉眼恍惚,她笑了笑,柔聲說,“婆婆,我帶你回家啊。”

“回家?”老婆婆眼露茫然,像迷路的孩子一般喃喃,“回什麼家?”忽然她眼中的茫然消失殆儘,生出警惕之意,突如其來的後退兩步,聲音拔高起來,“我不認識你!我阿孃說不要跟陌生人走!你肯定是壞人!”那舉止分明像個幾歲小孩,任性的害怕的又警惕的。

溫渡不急不惱,微微俯下身來,溫柔的注視著佝僂背影的老人,“可我認識你的啊。”

“你認識我?”麵前少女的眼清澈柔靜,隻可惜隻有一隻右眼,左眼處繫著一條窄窄的白綾充當眼罩覆著,不知落了個什麼眼疾。而少女的唇粉嫩,掛著乖巧軟糯的笑,使得老婆婆漸漸放下了警惕,有了些許動容。她半信半疑自顧自的喃喃,“你認識我?認識我的……”

溫渡上前拉住老人的手,“是啊,我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婆婆。”

“婆婆?”老婆婆驀地甩掉她的手,雙手叉腰,“什麼婆婆!我才十歲!你叫誰婆婆呢!”

溫渡歪了歪頭,老人的臉與她的神態可謂是大相庭徑。此時的她似乎認為自己是個小孩子。溫渡眉眼依舊溫柔,靜靜的注視著老人,像是在此時的時光裡望見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人。歲月洪荒,滄海更迭,也不過如此。

溫渡恍然,果然如此,記憶的缺失,是因為早已經不記得了而已。

就這樣在大街上僵持了片刻,老人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兩聲。她低頭看了看肚子,又伸手揉了揉,表情瞬間委屈下來,抬起頭四下張望一圈,又在衣袖裡翻了翻,愣是翻出兩枚銅錢來。那銅錢有些奇怪,用紅線串著,老人卻看也不看,拿著朝一旁的包子攤走去,“老闆,來兩個包子。”

遞錢的手僵在空中半天,也冇人接,包子鋪老闆像是對待空氣一般,讓本就麵相和善的老人也不由的惱火起來,“對老人視而不見嗎?”

這小子,有冇有禮貌?!

這次的她又認為自己是個老人了。

老闆依舊充耳不聞,擺弄著籠中熱氣騰騰的包子,然後一把蓋上了蒸籠,熱氣四溢而散。

漸散的霧氣中,溫渡走上來,輕搭住老人的肩,眉眼彎彎,“婆婆,我知道一個地方,免費可以吃東西哦。”

餓極了的老人一掃方纔的烏雲,揚起開心的笑臉,像個小孩子,“孩子,你真熱心腸。”

似乎走了很遠的路,老婆婆在身後問,“姑娘,還有多遠呐。”

“到了。”溫渡帶著老人停在一座小屋前,屋前一棵月桂樹,散著淡淡的清香,小屋大門大開,昏黃的燭光影影倬倬照出一個同樣佝僂的身影。

門口的老人腳步一頓,神情一怔向著裡麵看去。

一個老人,一張桌子,桌上擺著兩碗蔥花麪條。

老人放在兩側的手忽然輕微的顫抖起來,溫渡合時宜的後退一步,“婆婆,進去吃碗麪再走吧。”

老人的眸子霧氣散開,在一霎那間終於變得清明起來。她的眼睛濕潤,回頭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嘴無聲的張了張,她終於記起來是怎麼回事了。那些記憶,因為找到了回家的路,看見了同樣佝僂的他,所以腦中豁然清明,她一切都想起來了。

記憶多久未這般通暢了呢?

老婆婆抬腿朝屋內走去,台階幾許,青苔幾簇,老人的腳步慢,慢的像是慢慢在走這一生。近了是昏黃的燭光,熱騰騰的麪條,老婆婆像是晚歸家的人,慢慢在飯桌旁落了坐。相對的兩人,溫熱的氛圍,彷彿還是簡單的昨日,還是一頓簡單的晚飯。

婆婆笑了笑,“快吃。”說完自顧自拾起筷子夾起麪條吃起來。

老爺爺望著對麵的空無,目露溫柔,“老婆子,今日你的生辰,我特意給你做了長壽麪,多吃點啊。”

“不要急,慢慢吃,你想吃的話,就來我夢裡告訴我,我天天給你做。”

婆婆低頭吃著麵,笑著點頭,白氣繚繞中燭光氤氳間,她的眼漸漸濕潤起來。

“你啊,最近幾年記性老不好,你可千萬彆忘了多來我夢裡看看我啊。”爺爺不住的叮囑著,彷彿多說幾遍,對方便一定記得住。

“我會每天好好吃飯,嗮太陽,也出去走一走,到了那一天我就來找你,我會好好的活著,也不會讓你久等的。”

“我知道,你最討厭等人的,你放心,這次,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那兩枚銅錢,我用紅線串了,給你貼身放著,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啊……我知道你記性不好,所以得時刻提醒著我們的約定,來生,莫忘了啊……”

“啪嗒,啪嗒……”一滴蠟落在了燭台上,一滴淚落在了木桌,蠟,漸漸變白變凝固,淚,慢慢暈開看不見。

婆婆吃完了麵,放下筷子,笑著看爺爺,輕輕說,“老頭子,我都記住了,你的麵真好吃,真好吃……”

麵前的碗熱氣騰散,漸漸冰涼,爺爺站起身來,步履蹣跚的朝婆婆走來,越過放在桌前那雙枯老乾瘦的手,端起她麵前的碗,低聲呢喃,“麵有些涼了,對胃不好,我去熱熱,你等等我,等等,馬上就好……”

婆婆看著爺爺的背影,笑了笑,露出不捨與無奈,“老頭子,我走了……約定我不會忘,下輩子等你……”

溫渡見老人跨出門欄,忙迎上去。老人一見她,便拉住她的手,眼睛濕潤,“謝謝你姑娘,我們走吧。”

路過河水邊,蓮花燈隨著水波與夜長流。老人眼睛不眨的盯著河麵,似是失神,“聽聞冥界往生之路黑暗,中元節之日人間的風俗,親人放蓮花燈,蓮花燈會一直飄到冥界指引亡者往生的路。”

“我那老頭子腿腳不便,肯定到不了這麼遠的地方,也為我放不了河燈。”婆婆笑歎一聲,話語中有些留戀,卻冇有半分埋怨。

“他叫我等他,可是我不能等他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早已經虛弱不堪,到達極限了……”她抬起手來,看天邊的明月與升騰的煙火,她虛無的想觸碰這一切的美好,“我想活著,來生纔有可能再見……”

最後,她回看這盛世的燈火,熱鬨的人海,人間的煙火氣息,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身形變得越來越透明,最後在一場風中,化為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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