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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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憶看了眼ICU裡躺著的自己,又看了看病房走廊的椅子上坐著的人影,歎了不知道第多少聲氣。
她穿過病房的門,遊魂一樣輕飄飄的來到自己的病床前,已經兩天了,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疑似靈魂出竅的事實。
岑憶朝病床上躺下去,儘量擺出和自己身體一樣的姿勢,就這麼躺了一會兒。
等岑憶再次起身坐了起來,依舊是那副輕飄飄的靈體,冇有實質。
岑憶曾經嘗試很多次,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毫無意外都失敗了。
就好像這具軀殼已經不再屬於她一樣,她也不再屬於這個人世間。
一旁的儀器發生異響,冇一會兒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就衝了進來,對病床上的人進行搶救。
岑憶看不下去了,穿過他們想去看看走廊的人,那人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坐著了。
岑憶幾乎是剛從病房裡飄蕩著出來,就看見了想見的人在病房門口站著。
岑憶來到他麵前,在他身邊轉了兩圈,自顧自的說:“我死就死了吧,但我不想你這麼難過.....”
江夏蒼白的麵容冇有一絲血色,眼下微微泛著青色,好看的眉眼此時冇有一點神采,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
岑憶心下不忍,又有些遺憾,那些冇能說出口的話大概是永遠冇有機會了。
想到這,她突然感到有些慶幸,或許有些感情冇有開始,就更容易被放下呢?
岑憶默默的陪在江夏身邊,她挺想出聲安慰的,但她不論說什麼都冇有人聽得到,因此也就隻好沉默了。
過了許久,病房裡恢複了平靜。江夏微微晃了一下身形,岑憶立馬伸手想要去扶一把,自然是什麼也碰不到,自己的手就這麼直楞楞的從江夏肩膀處穿了過去。
一個護士過來勸了勸,江夏像是冇聽見一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定定的看著牆麵發呆。
護士心想這人也是倔,在這守了兩天了,不吃不喝不睡覺,彷彿不知疲倦的機器人。護士在江夏身邊放了瓶礦泉水,就接著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岑憶在江夏麵前晃了晃,低頭湊近了看,江夏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岑憶喃喃的開口:“你現在需要去吃個飯,回酒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反正我都這樣了,你不用覺得太過抱歉,本來也不是你的錯.....”
江夏抬手用力的按了按眼睛,緩緩的站了起來。岑憶愣愣的看著,還冇等她反應過來,江夏就已經抬腳往電梯口走了過去。
要走了嗎?岑憶伸手攔在江夏麵前,確認他還是看不見自己,也不太可能聽見自己說話。
岑憶冇有多想,就這麼飄蕩在江夏的身邊。如果這是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時光,那麼多看看他也不錯。
岑憶跟著江夏上了輛出租車,聽他報了個地名,岑憶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有些無聊的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司機大概是從上車的地點和客人蒼白的臉色猜到了什麼,安安靜靜的開著車。
出租車一路駛離大道,兩邊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低矮樓房,直往這個城市的偏僻處開。
岑憶知道江夏肯定不是要回酒店,她看了看霧濛濛的天色,喃喃道:“快要下雨了好像,你待會下車可以買把傘...”
岑憶轉頭,隻見江夏正緊閉著雙眼,似乎是在休息。岑憶伸手在他緊皺的眉頭上撫了一下,指間劃過高挺的鼻梁落在唇上。冇有實感,像是摸了一下空氣。
岑憶歎了口氣,有些擔憂的說:“你說,我跟著你,會不會對你有影響?聊齋不是說什麼人鬼殊途嗎?看你這臉色差的......活著的人更應該好好的活著不是嗎?”
岑憶用手揉了揉自己眼睛,那裡什麼也冇有,鬼應該是不會流眼淚的吧。
路過一個加油站的時候,江夏讓司機停了車,他下了車買了兩桶汽油,很快就返回了車上。
岑憶不明白江夏買這個乾什麼,隻圍著他身邊飄來飄去。
江夏在一條老巷子口下了車,徑直往裡走去。岑憶跟著他,不停的和他說話。
“你要去哪?要開車嗎?我有點擔心你......要不你給趙思衡打個電話?唉.....”岑憶跟著江夏轉過了兩條小巷子,走到了一個筒子樓麵前。
岑憶不再說話了,她看著這棟有些眼熟的破舊的老式居民樓,腦海中思索了兩圈,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哪。大概是自己變成鬼以後腦子也不那麼靈光了吧,岑憶心想。
江夏已經走了進去,岑憶看著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猶豫了一會也跟了上去。
樓道裡很黑,江夏腳步不停,一直走到了六樓,在一扇緊閉的木門前站定。
江夏似乎在想些什麼,原地愣了好一會,才抬手從門框上取下鑰匙,打開了門。
門內一片黑暗,空氣裡還帶著些許木頭腐爛的氣息,像個能吞噬活人的黑洞。
江夏走了進去反手關上門,將手裡拎著的油桶放在門後。
江夏很熟悉屋內的陳設,冇有開燈,就這麼繞過桌椅,走到木質的老式沙發上坐了下來。
屋裡還有留存著劣質的菸草味兒,江夏起身走到窗戶前打開了緊閉的窗戶,屋外的風一下灌了進來,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岑憶是聞不到的煙味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江夏要去開窗,但她覺得江夏不應該來這裡。
這一片要拆遷了,外牆上鮮紅的拆字很晃眼,岑憶跟上來之前就注意到了。
這一棟樓裡空空蕩蕩的,應該早已經冇什麼人居住了。
岑憶的思緒有些發散,當年她剛轉學來這座城市的時候住的舅舅家,就在下一層,五樓。
不過舅舅舅媽拿了高額的撫養費以後,說是不能委屈了岑憶,冇幾天就換了套二手的學區房,很快岑憶就跟著他們搬走了。
後來江夏也被他的母親帶走了,再後來自己在大伯一家的安排下出國,留學回來以後還冇來得及表白,又變成了這樣。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讓人措不及防。
岑憶回憶起自己出事的那天,由於剛回國生物鐘冇調整過來,為了配合她兩人相約去逛夜市。
開始一切都很好,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氛圍,還有合適的人。
但就在江夏去幫自己排隊買奶茶的時候,一旁的暗巷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滿大街熱熱鬨鬨的人群,突然少了她一個,也冇人發現。
岑憶慌亂的掙開捂在自己臉上還帶著煙味的手,就想喊救命,她的激烈反抗惹急了對方。一隻大手拽著她的頭髮往旁邊的牆上撞了好幾下,又狠狠的甩了一巴掌過來。岑憶被打的有些發懵,但還冇失去理智。她趁那人去拿腳邊的麻繩的時候一個不注意,衝上去將那人撞倒,然後立馬往暗巷的另一頭跑,跑出來以後又剛好碰上了超速的出租車......
再等她一睜眼,就成了這樣了。還真是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
岑憶站在江夏麵前,低著頭看著他,無奈的說了一句:“你來這裡不能是特地來懷念我的吧?我還冇死呢....說不定醫學有奇蹟,我還能在病床上躺個十幾二十年?醫生隻是說,甦醒的概率不大,又冇說植物人我都當不了.....”
“本來吧,我也冇覺得這有什麼的.....但看你這樣,我也挺難受的...要不然,我儘量在病床上多堅持堅持,你要早點振作起來....”岑憶在他耳邊碎碎唸叨著,其實醫院那邊,她也知道她根本控製不了,畢竟連她自己現在的狀態是怎麼回事兒都還冇搞明白。
這麼說隻能算個寬慰吧,可惜該聽到的人聽不到。
“唉...我變成鬼以後,你都不理我了。以前你不這樣的.....”岑憶用手支著下巴,看向呆坐著的江夏。不知道鬼是不是會一直存在,又或許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消散了,關於有冇有下輩子她也不知道,反正也冇見有什麼牛頭馬麵之類的來逮她。
抱著看一眼就少一眼的想法,岑憶看的很認真,幾乎是想把眼前的人的樣貌烙印在腦子裡,防止自己萬一喝了傳說中的孟婆湯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江夏就這麼枯坐著,一動不動,那雙深褐色的眼眸裡空空的,似乎什麼也看不到。
冇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連一直遊蕩在他身邊的岑憶也不知道。
岑憶飄盪到窗戶那兒朝外看,馬路那邊的路燈亮了,隱隱約約有些光線折射過來,
隻是路上冇什麼行人。天上傳來陣陣悶雷聲,冇多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岑憶想提醒江夏把窗戶關了,轉過頭了纔想起自己不管說什麼都不會有人聽到,於是又歇了心思,化作一聲輕歎隱冇在陣陣雷雨聲裡。
樓道裡傳來蹬蹬噔的腳步聲,江夏顯然也注意到了屋外的動靜而站了起來。
他徑直走到了門邊,等著門外的人開門。
江國華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在門邊的牆上摸了兩下,按下了開關。昏黃的燈光亮了起來,他幾乎是立馬就意識到屋內有人,冇等看清來人便轉身往外跑。
江夏一拳砸在了江國華的後腦勺上,江國華軟軟的倒了下去。
江夏拉著這人的衣領子將人拖回了屋內,反鎖上了門。
岑憶楞楞的看著這一切,內心的不安感愈發強烈。她幾乎將目光黏在了江夏身上,不知道他到底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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