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許燕 作品

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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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軍訓到來的前一週,溫歲寒忙得像起飛的陀螺:兩份兼職,提前學習新課程,盤算最便宜的軍訓用品,熟悉電子產品……

期間,還想出了一個對沈宇傑脫敏的絕佳笨方法——天天對著他!

消除恐懼的方法就是直麵恐懼!

為此,溫歲寒還特地找陸海燈要沈宇傑的寫真照,要求畫麵隻能出現沈宇傑。

“你該不會……要進行某種邪術吧?”

陸海燈摸了摸雙肘,覺得有點起雞皮疙瘩。

“覺著好看。”

溫歲寒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讓陸海燈忍不住把剛灌的水噴出來,然後猶豫著向她遞了兩張照片。

“給,拿去床頭貼著辟邪吧!”

自此之後,溫歲寒的書本裡夾著沈宇傑的照片,屏保是他的自拍,偶爾冇事拿出來瞧兩眼,雖然每次看完都得心悸半天,但也確實也有些許成效。

一週後,食堂。

溫歲寒鼓起勇氣打開手機,卻驚喜地發現,自己雖然還是很害怕,但腦中至少不會頻繁出現那些可怕的畫麵。

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久違的微笑。

冤有頭債有主,其實她隻恨沈宇城,也怨恨沈宇城的遷怒式複仇,她當然也做不出遷怒於沈宇傑。

陸海燈皺著眉湊近瞟了一眼,愕然看見沈宇傑樸素的自拍照,而溫歲寒正盯著他的自拍笑得溫柔,此情此景不免讓人想歪。

“我去!你該不會喜歡宇傑吧?”

激動間,陸海燈嘴裡的飯米噴出兩顆。

溫歲寒怔了怔,胸口一陣惡寒,一股強烈的反胃湧上心頭,讓她開不了口,況且,她向來是不愛解釋的人,因此,隻是沉默地扒起了飯。

“歲歲口味挺重啊!那我到底差哪了?”

坐在對麵的溫隨行收起“O”型大嘴,撂下筷子神情激動。

“差腦子。”陸海燈白了一眼,順手夾了一把菜塞他嘴裡。

“好吃。”

“真難吃。”陳煙身旁的氣壓驟然下降,喘息也變沉重。

溫歲寒忍不住抬眼,剛好撞上他的眼神,陰暗冰冷,像要誓死瓦解她的謊言,溫歲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閃躲的眼神卻也莫名心虛。

“少爺又內分泌失調啦?”

“滾。”陳煙懟了一嘴溫隨行,便端著餐盤獨自走了。

“你也受得了他啊?”

“我更喜歡他現在這樣,不用強裝開朗。”

溫隨行低頭輕笑,露出難得的正經,陽光灑在他臉上,映出好看的輪廓,陸海燈不由得看走了神。

*

軍訓前一晚,溫歲寒給三人組分發了從犄角旮旯蒐集到的特價防曬霜、冰袖、加厚鞋墊……卻唯獨在給陳煙時,少了一份。

“我的呢?”

“沈師兄剛好路過,我……”

“……”

溫歲寒想著反正陳煙家裡富得流油,也看不上她的這些玩意,便給沈宇傑還人情了。

陳煙並冇說什麼,可接下來幾天,軍訓的新生們儼然看到一個彷彿吃了啞藥般的學生會長。

陳煙穿梭於各個遮陽棚間,汗水從分明的頜線流至有致的鎖骨,他身著無袖上衣,手臂肌肉在忙碌中顯得越發緊實有力。

深邃俊朗的五官搭配淡漠的氣質,簡直是絕殺!

因此,他的冷漠並未招來新生的不滿,反而收穫一群師妹的追捧和議論。

本就冗長和枯燥的訓練,俊男美女總會成為熱烈的談資。

溫歲寒的耳邊,總是時不時響起有關於陳煙的一切。

“啊啊啊,我們會長簡直是用臉殺人啊!不知道有冇有對象…”

“聽說有個初戀是同係師姐,被分手後再冇談過呢!”

“帥還專一,這什麼小說男主啊!”

所以,他原來是被蘇芷分手的?

這幾天不太開心也是因為她?

溫歲寒被豔陽煎得滾燙,心卻涼了一半,像突然踩空了樓梯,巨大的失落感向自己襲來。

未曾擁有,又談何失去呢。

*

一聲哨響,刺耳的哨聲劃破夏日。

新生們哄的跑去拿水,有一大部分卻不是為了給自己解渴,而是去給陳煙獻殷勤。

陳煙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微仰著頭,百無聊賴地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卻突然從縫隙中瞥見了遠處侷促的溫歲寒,蹙了蹙眉,隨手拿過一位學妹的水灌起來。

人群見狀,轟的一聲尖叫,獻水者滿臉的少女情懷。

溫歲寒握緊了手中的水,輕歎一口氣,本想給他獻水彌補一下漏送軍訓物資的事,如今想來是多餘了。

他向來是眾星捧月的那個,光芒耀眼,又怎麼輪得到自己。

“怎麼又唉聲歎氣的?”

沈宇傑搬著一箱雜物路過,他對溫歲寒總是很關心,不似他哥般冷血。

溫歲寒抬頭看了一眼,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神躲閃,她還是害怕沈宇傑,準備把水順手送出去,敷衍了事算了。

但這一切在陳煙看來,卻像是少女懷春般的害羞。

不知何時,他撥開了熙攘的人群,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水,一飲而儘。

“渴了,到時候還你。”

“……不用,本就是給你的。”

陳煙聽罷,逐漸舒展眉眼,還帶著些許笑意。

溫歲寒看著那群拿水的迷妹們不滿的臉,覺得這小子轉性之後,真是越發難捉摸了。

沈宇傑卻像是看穿一切,但冇多加搭理。

“104.5元,謝啦師妹,在你這買便宜很多!”

溫歲寒兩眼放光地數著錢,她之前在雜貨店打過零工,跟老闆關係好,現在正暗地裡幫老闆低價批發物品給學生。

“真是財迷。”

“闊少爺是不會懂的。”

“咱倆認識不久,你怎麼知道我闊少?”

陳煙低頭湊近溫歲寒,歪著頭問道,清俊的臉被驀地放大,一陣溫潤好聞的氣味在他身旁瀰漫。

“溫……溫師兄說的。”溫歲寒心裡的鹿被撞死了一頭,低著頭吞吞吐吐。

好險,差點被髮現。

陳煙輕笑一聲,道:“我也買。”

“你把給海燈他倆的軍訓物資,給我來份一模一樣的。”

語調慢條斯理,卻似絲絲寒風滲入耳間。

這小子,真是越發記仇了!

“你的話,不收錢。”

“為什麼?”

“長得帥。”

陳菸嘴唇微張,有些愣。

溫歲寒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便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輕浮。

她從前最愛說些冷不丁的話去逗陳煙,已然成了習慣。他那時靦腆內斂,害羞的樣子很是有趣。

但今時不同往日。

“你也屬於她們那一堆?”

陳煙撇過頭示意自己的那群迷妹,又含著笑意,湊近溫歲寒的耳邊反向挑逗。

“不……不可能!”

溫歲寒癢得一激靈,白皙的耳廓慢慢變得通紅,滾燙。曾是鋼鐵直女的她,如今倒有些鐵樹開花的意味。

在女生們的鬨鬧中,陳煙直起身,深深看了溫歲寒一眼,便插著兜臉色難看地離開了。

如果心情能夠可視化,那麼溫歲寒在剛剛的十幾分鐘內,就能看見陳煙不斷地在下雨、放晴、下雨、放晴……

果然男人心,海底針,可真難伺候!

但颱風眼所到之處總會帶來騷動。陳煙走後,女生堆裡便有幾道憎惡的視線朝溫歲寒投來。

*

黃昏,一天的訓練接近尾聲,新生們的汗水乾了又濕,碎髮黏膩地粘在鬢角,露出分明的古銅色肌膚。

隊伍裡漸漸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充滿疲憊和煩躁。

“立——正!”

“稍息!”

“解散!”

隨著一陣低聲歡呼,隊伍散作三三兩兩,逐漸離去。

“溫歲寒留下!”

溫歲寒正揉著脖子一臉蒙圈,教官卻皺著眉厲聲嗬道。

人群中有好事者露出得意的笑臉,儘管陷入人海,溫歲寒也依舊能將最刺耳的聲音挑出。

“聽說是她挑得會長跟師姐吵架……”

“原來是小三啊,難怪長得茶裡茶氣的。”

“嗬嗬,讓她中午那麼得意!”

又是熟悉的場景,彷彿不善言辭的人永遠隻配坐在審判椅上。

“聽說你私自售賣軍訓用品?”

“嗯。”

溫歲寒無奈地點頭。這幫人真夠歹毒的,把母胎solo的自己造謠成水性楊花就算了,還要斷掉自己的財路。

“有人舉報用了你的冰袖過敏,已經跟你的輔導員溝通過了,下不為例!”

“今晚訓練結束後,把器材室打掃整理一遍,在門口罰站軍姿一小時!”

教官揚言是為了保護**,死活不肯說出過敏者是誰。

而如果把產品拿去質檢,難免小題大做,連累雜貨店老闆,以後再想倒賣就難了。

再三思索下,溫歲寒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

體罰什麼的,溫歲寒倒不在意,隻是她一天的收入還要倒貼去賠償,這不免讓她肉痛。

正當溫歲寒垂頭喪氣往食堂走,一個女生猛的把她拉住。

儘管軍訓是一把殺豬刀,但眼前的女生卻白得發光,圓眼桃唇,臉頰兩側有還冇褪去的嬰兒肥,長相十分可愛。

“歲歲,你彆往心裡去!”

溫歲寒看著眼前奇怪又麵生的女生,正無視著想走,那女生又提高了音量說:“我是蔓枝呀!你的舍友!”

定了定後,溫歲寒把這幾天的記憶給檢索了一遍。

纔想起蘇芷的那個宿舍,確實空了兩個床位,而和她一道遲來的林蔓枝,還跟她一個專業。

林蔓枝還跟著她去了迎新晚會,一直在她耳邊叨叨那個叫易禮的新生代表有多帥。

可惜她當時的目光全在陳煙身上了。

“啊,想起了。”

“冇事冇事!我跟你說,她們就是嫉妒你漂亮!”

漂亮?溫歲寒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評價自己。

過去人們對於自己外貌的評價,無非都是:凶,陰暗,像個鬼……

溫歲寒淡淡地輕揚一側嘴角。

“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要多笑一笑!”

林蔓枝自顧自地說了一路,溫歲寒感覺她就是複製粘貼版的陸海燈。

*

用完晚飯,再次訓練完畢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訓練場隻剩下一些招新的文藝社團在彈唱,還有部分互相挽著手臂散步的新生。

溫歲寒收拾完器材室後,林蔓枝非說要陪她一塊罰站。

溫歲寒用手指勾勾林蔓枝鼻子上的灰,略帶笑意道:“回去吧,小黑貓。”

晚風恰巧掠過她的額發,纖長的睫毛下,總顯憂鬱的眼神忽然映著點點星光。

溫歲寒比林蔓枝還高小半個頭,昏暗的月光勾出她溫柔的下頜角,林蔓枝抬頭看她,有點看呆。

“嗚嗚嗚歲歲,如果冇有易禮,如果你是男的,我一定會愛上你的!”

林蔓枝熱切地挽著溫歲寒的胳膊。

溫歲寒其實不太喜歡親密接觸,但林蔓枝真的太像小貓了,她拒絕不了一切像貓的人。

“喵~”正想著,突然傳出幾聲尖細的貓叫聲。

器材室建在學校較偏僻的小樹林旁,連路燈都冇幾盞,幽黑靜謐的夜隻有輕風作響。此時的貓叫顯得尤為可怖。

林蔓枝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底有些發毛。

“快回去吧,被教官看到,我可得多罰一小時。”

“還有這操作?”

林蔓枝想了想,正好有根樹枝垂直掉下,又把她嚇得不輕,這才依依不捨地跟溫歲寒道彆。

看著林蔓枝踉踉蹌蹌離去的背影,溫歲寒其實是羨慕的。

可以輕易地對認識不久的人掏心掏肺,想必是從小就被溫柔對待的。不像自己,隻是一個充滿防備的刺蝟。

站完軍姿,溫歲寒鬆了鬆筋骨,打算把剛剛林蔓枝拿出來了瑜伽墊重新放回去,整理間,忽然颳起了風。

“砰!”

器材室的門狠狠被關上。

糟了!

溫歲寒忽地想起鑰匙在外麵插著,而門已經結結實實被反鎖了。

世界突然漆黑一片,悶熱,狹小,各種金屬混雜的氣味,溫歲寒忽然心跳加速起來。

她雖然不怕黑不怕鬼,但因為小時候犯錯,總被媽媽關在小房間,一關就是一天。

後來,媽媽精神病發作時,又愛將她關在狹小的倉庫虐打,讓她患上中度的幽閉恐懼症。

溫歲寒強撐著恐懼,想找個支高的東西讓她能夠到頂上的小窗呼救,卻不想踩空了一腳,撞到後麵的架子後直接跌落。

摸了摸後腦勺,有陣血腥味,正想起身,卻發現禍不單行,腳還給扭到了。

慢慢的,溫歲寒開始頭暈,胸悶,乾嘔了一陣後,強忍著疼痛摸到了一根鐵棍,開始大聲敲擊旁邊的鐵架。

“鐺——鐺——”

尖銳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器材室,溫歲寒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隻希望有人能夠聽到這聲響。

持續了快十分鐘,溫歲寒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倒下前,她終於看到門縫透進了光亮……

“包紮好了,注意多休息。”

“下次彆那麼粗心,把女朋友關裡麵了……”

“嗯……”

溫歲寒迷糊間聞到一股消毒水味,艱難睜開眼後,穿白大褂的校醫正在給自己撿藥。

而一旁,陳煙正喘著粗氣,後背被汗水浸濕一片,皺緊眉頭,看見自己醒來,臉色才舒緩一點。

*

“謝謝你,又救了我。”

溫歲寒被陳煙攙扶著,朦朧的月色下,互相依偎的身影被越拖越長。

在她眼裡,陳煙就像拯救自己於深淵的天使,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總能精準地將她從黑暗中帶出。

從身到心,從過去到現在。

“下次小心點。”

“門是被風帶上的。”

陳煙想到器材室不遠處,遇到的那幾個嚼舌根的女生,以及她們身上的器材室鑰匙,不由得又染上幾分怒色。

“被人陷害也不知道,被造謠也不知道反擊……”

溫歲寒驚訝地看了陳煙一眼,果然長得帥就是好啊,總能掌握學校第一手八卦。

“反擊,有人信嗎?”

“我信啊。”

“反擊是不給彆人得寸進尺的機會。”

溫歲寒彷彿是被觸到心底最柔軟的一塊。

是啊,林蔓枝,陳煙,陸海燈,甚至是最不靠譜的溫隨行……都堅定地信任著自己,可為什麼自己像是全然不見一般?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曾經的陳煙。

“學長,我一直想問。”

“嗯?”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溫歲寒還是這麼直接,她還以為陳煙會說什麼,因為她是陸海燈罩著的朋友之類的客套話。

可陳煙卻沉默了一路。

快到宿舍樓下時,他微仰著頭,一汪痛楚直到眼底。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般,緩緩吐出兩句話。

“你很像我死去的一個朋友。”

“我真的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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