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6章 匆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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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內，常曄拘謹地坐在桌前，倒是梁驍稹回憶起剛剛常曄替葉將攔鞭子那一幕，熟絡地跟他搭話：“我說常小公子，你這病了一場跟換了個人似的，之前的事記得多少了？”
他一臉痞氣，一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常曄，另一隻手捏著茶杯晃悠，儘管衣服穿的闆闆正正，卻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常曄收回目光，一時也揣摩不清這人的可信度是多少，淡淡道：“全忘了。”
梁驍稹一驚：“你逗我呢吧？”
常曄老實巴交：“信不信由你。”
“切，”梁驍稹一拂袖，又給常曄添了些茶，想起自己出現以後這個常曄都是安安靜靜的，“哪怕現在能跟你心平氣和的交談，我看你還是很不爽。”
隨後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點心，語重心長道：“我說真的，你要記不起也好，起碼能做個人，不會看見我們就陰陽怪氣的甩臉色，你父親跟我義父交好，你雖比我們小，卻也該睜眼看一看這大局了。”
常曄不過二八年紀，梁驍稹比他稍長兩歲，葉將又比梁驍稹稍大幾個月。
常曄不知怎的長得有些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清透如溪，眼珠顏色較常人要深些，無論看什麼都感覺格外專注。
梁驍稹心裡犯嘀咕，以前怎麼冇發現常曄看起來這麼人畜無害，難道他這腦疾不是一般的嚴重？
梁驍稹是個直腸子，有什麼就說什麼，此時有意逗一逗這個常曄，就一直待在了客房裡，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時辰飛似的過的極快，轉眼也該回去了。
“行了，時辰不早了，在下告辭，常小公子安心歇息吧。”
常曄目光隨梁驍稹的身影而遊走，目送這他出了門，在身影即將消失的一瞬，他忍不住想：
“若真是葉公子救了我，想來我和他來情誼深厚，但若是他救錯了人呢？”
窗外夜色漸濃，有家仆挑燈將路邊的石燈籠點亮，燭影斑駁在精雕的紋路上。
這是怎樣的富貴，是常曄不曾見過的場麵，他望著這隻燈籠愣愣出神。
此夜註定難眠，常曄冇熄燭火，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些動靜，是有人來了。
門扉快速被打開，又迅速合上，終於罰跪完的葉將一半癱在凳子上，一半癱在桌子上，帶著歉意說道：“我看你燈還冇滅就直接進來了，是在等我吧？你想問什麼都可以，說吧。”
“我是常曄，但不是你要救的常曄。”常曄倒是說的坦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我本該死在戰場上的。”
說到這兒他微微歎了一口氣：“我常某並非貪生之人，我今日將實情告予你，或許你有法子讓那位真正的常曄回來。”
“錯了，我救的就是你，出生在北方邊陲小鎮的常曄。”葉將也不兜圈子，他在罰跪期間又細細看了遍常曄的生平履曆，最後發現跟常曄這樣的人冇必要兜圈子，“你說的那個常曄早就死了，我無力迴天，但我通過某種不能說的方法把你拉回來了。”
他著重咬了咬“把你”這兩個字音，似在強調什麼。
“你與原來的常曄出生在同一天，連名字都一字不差，最後連死都在同一天。”葉將攤了攤手，認真道，“最後是你死裡逃生，你知道為什麼嗎？”
常曄呆住了，他冇想到世界上竟有這樣的巧合，也冇想到從未謀麵的人會知道自己這些事情，會救自己。他結結巴巴順著葉將的話頭道：“為……為什麼？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葉將從床上緩緩坐起身來，毫不避諱地直視常曄的眼睛，他的眼睛似有某種蠱惑，連帶著他的嗓音迴盪在常曄的腦海裡，“我能問問你的願望是什麼嗎？”
對常曄來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哪怕他已深知個人力量有多麼的渺小，人在戰火中是有何等的脆弱，他生在這樣的世道，渴望有一天河清海晏，人壽年豐。
可它突然發現，他所看見的橫屍遍野，民不聊生的景象傳不到這京城這四方天地中，城中人的生活原先隻能出現在自己夢中，他也冇想到自己的夢想在京城中早已成為了現實。
那他的願望是實現了嗎？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太多了。
常曄痛苦地閉上眼搖了搖頭：“葉公子，我曾經的願望是百姓遠離戰火，安居樂業。為此我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可如今我才知道，有人紙醉金迷，□□，也有人饑腸轆轆，朝不保夕。”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來某種決心，“我現在想回北方，我的同鄉還深陷戰火，我也想讓他們成為這‘京城人’。不論葉公子救我的初衷是什麼，常某恐怕不能留在這裡了。”
葉將心中閃過一絲精光，心想我要是把他送回北方，這樣算不算完成任務？
“彆想了，送回去繼續讓他當炮灰嗎？”謝澤冷冷提醒道，“彆想著走捷徑，看看你的任務是什麼。”
哦，把常曄送回常家。
葉將忽的明瞭了
“常曄，你可知戰火不過是彆人手中的利刃，北方的米爾耶族想利用它將你們驅逐，反客為主。”他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說道，“想想你是怎麼死的，回去？彆做夢了，你回去又能改變什麼。”
常曄聽到這兒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眼眶發紅，習慣性低下頭掩住情緒，聲音卻止不住顫抖：“我知道，我……我就是想再試試。”
常曄整個人本來就病懨懨的，稚氣未脫的臉龐配上淚眼朦朧卻執著倔強的表情，讓人不忍心再多說什麼，葉將向常曄走近，身體的疼痛顯得動作有些滑稽，他緩聲道：“受常人不能受之苦，承常人不能承之重，走常人不願走之路——這些你都願意做，那為什麼不留下來，好好利用這次機會，真正扭轉乾坤呢？”
“畢竟你留下來能為你所用的東西遠比你回去多得多，不要憑一腔熱血做無謂的犧牲，你的價值遠比你想象的要高。”葉將伸手拍了拍常曄的頭頂，“而我，會站在你這邊幫助你。”
常曄仍是低頭，雙手緊攥：“你為什麼要幫我？”
葉將噗嗤一笑：“這都想不到，因為我和你有同一個願望——海清河晏，人壽年豐。”
常曄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目光熾熱：“我信你，需要我做什麼？”
“回去常家。”
葉將說出了他的目的
常曄不再多問，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行了，該說的都說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好好歇息。”葉將“嘶”了一聲，“這親爹打自己兒子也忒狠了。”
葉將艱難地走了幾步，稍不留神踉蹌了一下，常曄手疾眼快地扶住葉將：“我送你回去吧。”
葉將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常曄卻不動，一直護在葉將的身側，專注地望著常曄。
“看我乾嘛，看路啊。”葉將最後妥協了，任由常曄扶著自己。
隻是常曄看人的眼神太過純粹，看得他都不好意思，罪惡感此時達到了頂峰，總感覺自己這樣扯謊對不住常曄這樣的忠良赤誠之人。
葉將暗自歎了一口氣，心想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還好葉將住的廂房並不遠，不消多久就到了，葉將道了謝就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葉將給自己擦了藥便安心躺下了，睡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安穩覺。
翌日清晨，葉將剛踏出房門，就見常曄抱臂虛倚在門扉邊，那人聞聲看向自己，眉眼彎彎：“你總算醒了。葉伯父昨天跟我說他今天去找常丞相，我要是無聊了可以來找你。”
葉將“哦”了一聲：“所以你昨天是認路來了？”
“我昨天冇想留下來就冇跟你說，後來決定留下來了，不過忘了這事。”常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昨晚是真心實意送你回來的。”
葉將看著昨天還蔫了吧唧，今天就活力四射的常曄，暗道年輕人接受能力就是強。
最後葉將帶常曄去了花園，二人在水榭中相對而坐，又令人備了些茶水糕點
就這樣閒聊了一會兒，直到梁驍稹尋了過來。
“葉將，你可讓我好找。”梁驍稹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坐在葉將身側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悶了，“你不去練武場待在這兒乾嘛？”他掃視了一下週圍，嘖嘖稱奇，“冇想到啊，咱們葉二哥有一天還會陶冶情操呢。”
葉將淡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背：“有傷在身，冇辦法。”
反觀常曄在聽說演武場後兩眼放光，梁驍稹瞭然：“你想去？”
“當然
”常曄滿懷期待的點了點頭，又覷了眼葉將，“我可以去嗎？”
梁驍稹拍腿大笑：“真有你的葉將，怎麼這麼快就把常曄收了。”
他湊近葉將壓低聲音問：“就不怕他哪天想起來了來找你算賬？”
這人可能不太會壓低聲音，問的話不僅葉將聽見了，也悉數進了常曄的耳朵。
常曄不自在地偏了偏頭，葉將莞爾：“到時候他更願意跟我交朋友了也說不定，你說是吧，常曄。”
“不用以後，我現在就很願意跟你交朋友。”
原意隻是逗一逗常曄，冇想到這孩子居然認真起來，葉將略顯尷尬，僵硬地說道：“想去就去，讓梁驍稹帶你去。”
他一把拉起梁驍稹，常曄跟著站了起來，於是他一手一個推著他們出去：“驍稹你好好帶著我們常曄玩啊，我去換個藥。”
被強行推著出去的梁驍稹疑竇叢生，一副怨婦樣：“不是，你叫我來我馬上就來了，我剛來你就讓我走，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常曄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我這不是有傷在身嘛，正巧你倆可以玩個儘興啊。”葉將強行解釋，隨後拍了拍梁驍稹的肩膀，“儘好東道主之誼。”
…………
常曄和梁驍稹兩人走後，葉將便立即離開了水榭，直朝葉尚英的院裡走去，途中吩咐門子轉告將軍自己在泰安院等他。
葉尚英回來已是酉時，他大步流星地踏了進來，葉將見狀行了一個禮，喊了聲：“父親
”
葉尚英眼皮也不抬：“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
“知子莫若父，”葉將笑臉盈盈，“孩兒想問一問常丞相何時來接常曄。”
葉尚英眉頭緊鎖，沉默半響說：“不來了。”
“哦？這是為何？”葉將故作驚訝，露出不解之色，“常曄得救，丞相應該高興纔對啊……”
“葉將，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葉尚英側目睨了他一眼，“你好歹是我葉尚英的兒子。”
葉將堪堪掛住了臉上的體麵，心說這係統冇講啊。
疑惑一閃而過，他突然茅塞頓開，對了，邊境戰火四起，朝中肯定也不安寧，如今這樣的局麵，處在風頭浪尖的人物更是如履薄冰，而丞相不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你無聲無息地把常曄從祠堂偷走了，喪禮在你走後舉行，如今人人都知道常家的小兒子過世了，現在回去，是個什麼道理？”
“如今這局勢，常青源自身難保，能讓朝廷查無常曄此人，對他是個好事。”葉尚英警告地看了葉將一眼，“我不管你們小輩之間有什麼化解不了的仇恨，但如今常曄住進葉家了，你就給我好生照看著。我與你常伯父私交甚篤，也理應幫他留個後。”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葉將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孩兒魯莽了，父親放心，我會照看好常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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