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雲雀 作品

鑄劍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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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楚悅輕撫菜刀,“此劍若鑄成可削鐵如泥,喬老何不一試?”

“你!”喬豐急得跳腳,朝廷命鑄造局發令,要錦城所有鐵鋪再鑄百件長槍,這批就差這把,翌日卯時就要上繳。

如若交不上,剋扣的可是三個月的月錢。

見他氣湧心頭,葉楚悅也不想他驟然西去,畢竟是她自己找上門,又壞了人家東西。

“先看看此物也不遲。”葉楚悅抿嘴,不由分說地遞上刀柄。

刀刃光滑平整,表麵有異光若花紋。

細看其上若現鬆針紋,層見疊出,恰似浮在眼前,觸手可及,實則早與刀身融為一體。

整把刀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微微白光,未動其身,卻可窺探其一二。

堪堪一握,其外鋼內柔,□□又有韌性。

“妙哉怪哉。”喬豐愛不釋手地撫著刀麵,嘖嘖稱讚,“此物出自何許人也,饒是軒國,也少見這等質地的寶刀。”

葉楚悅卻是將菜刀抽回,環腰而站。

“此刀是我鍛造,若喬老覺得有趣,不如聽我細道一樁生意。”

喬豐年近半百,走南闖北多年,曆經滄桑苦楚,也識過人性醜態,有幾分經商手段,對此事心存孤疑。

“你說得冠冕堂皇,何見此刀為你所造?”

“喬老怕我誆騙於你,實乃常態。”葉楚悅移步鋪內,眼波微閃,“不如去鐵砧處一探?就知所言是否屬實。”

喬豐蹙眉,緊抿嘴唇,思忖了須臾。

眼下再無彆的法子能試此子深淺,況且時不待人。

“罷了,你且隨我來。”他歎息一聲,撫著白鬚掀開門簾,葉楚悅隨後朝裡走去。

半露天的屋頂之上,覆蓋一層厚重灰瓦,幾縷陽光透過瓦縫灑落在地麵。

指尖觸及四周,牆麵因歲月侵蝕而顯得斑駁陸離。往裡走去,一股熱浪夾帶炭火金屬的氣息撲麵而來,驅散身上攜帶的風寒。

中央擺放一台巨大鍊鐵爐。

爐火熊熊燃燒直沖天花板,散發紅橙色的光芒,映照牆麵吊掛的各式工具,牆角處靜放著形態各異的半成鐵製武器。

此時,鐵砧上置著一塊燒紅的熱鐵,已被捶打得初具劍形。

一旁的喬豐讓位,視線落到她身上,兩人目光對接的一瞬間,相繼點頭。

葉楚悅撩開鬥笠,薄紗上杏眸亮的發光,瞳孔裡倒影出暖融融的黃,長睫顫動。

她素手拉起左旁小錘,舉起又迅速下落。一聲清脆“叮”響起,鐵錘鐵塊相碰一刹那,迸發出點點火星,猶如流星劃過夜空,照得屋內通亮。

另一隻手掄起大錘又是一敲。

又是一聲響,火光伴隨聲音一同飛舞,宛如古老鼓樂的前奏。

緊接著是幾聲連續而密集的“鐺鐺鐺”,此聲猶如夏日午後突地劈下的隆隆雷聲,雨水細細碎碎,不停敲打青石板,急促有力。

喬豐邊觀邊添木炭,拉風箱,葉楚悅邊打邊把控火候。

不過一盞茶,熱鐵由平直到扭曲再到翻折,每一層鍛打,鐵塊純度便提升一分。就在喬豐以為快結束時,葉楚悅伸手再取一塊生鐵,置入火爐。

三斤毛鐵隻能鍛得半斤鋼,更何況此鐵雜質過多,唯控製含碳比例間的差距,方能鍛得寶劍幾分神似。

見她開始鍛打摺疊,喬豐嘴裡喃喃自語:“摺疊一次為四層,兩次為八層,若是往上走……”

“怪不得那寶刀紋路仿若天生。”

葉楚悅鍛到三次便停下,額間生出冷汗,非她不願繼續,而是這具身子實在過於柔弱。

冇有係統加持,打幾下便大氣直喘,早經不起這番折騰。

劍胚發紅髮燙,她凝神靜氣,隨即起身將其浸入冷水,兩級相碰,胚子滋滋冒煙,亮紅轉暗紅,再到黑色。

淬火後複而回火,加熱後緩慢退火,直至完全冷卻。

“隻能鍛打到這程度,若是尋到更好鐵料,可更進一步。”葉楚悅弓腰撐住膝蓋,腹部一陣絞痛,若非她強忍支撐到此刻,恐怕早就倒地不起。

她朝背後遞上劍身。

半晌,未聽到身後之人出聲。

葉楚悅轉身,卻見喬豐已是老淚縱橫,嘴角微微抽動,淚水隨臉上的溝壑縱橫悄然滑落,打濕青衣。

“老朽今日算豁出這張老臉了,求恩人出手解救喬家!”他眼底滿是懊惱與激動,嗚咽一聲,“願將此鋪雙手奉上,隻求能渡此劫難。”

喬豐朝她又是一拜。

未料他會如此,葉楚悅自覺世事艱難,戰亂之下能填飽肚子也是萬幸,想來喬老不過一孤寡老人,又如何受得起這飛來橫禍。

“先看這個再做決定。”葉楚悅忙上前扶他,從衣袖內取出一張黃皮契書,喬豐擦去淚痕,緩緩接過。

契書上標明葉楚悅欲租用喬家鐵鋪,為期一年,提供圖紙和技藝,以及打鐵學徒,由喬老教授。

至於鐵鋪所得,按喬老平日的兩倍月奉來分,每日足有六百文。

葉楚悅拉回鬥笠,壓低聲音道:“我單名一個楚字,喬老平日喚我楚公子即可,若有不懂之處,可——”

“楚公子大恩,老朽冇齒難忘!”喬豐抱拳一禮,喉結滾動,眼裡又泛起淚光。

葉楚悅掩麵,叫他再莫折腰。

簽訂契書後,耳邊傳來久違的係統聲:

【變聲丸失效,恭喜宿主完成前半段任務,獎勵25積分,剩餘24積分。

由於宿主態度積極,附贈新手大禮包,關乎下一階段任務,是否現在打開?】

這聲宛若天籟,葉楚悅鬆口氣,腹中疼痛減緩不少,她又有半月多可活了,旋即點開禮包。

【資訊收集反饋:當前翼國含鐵量最高的鐵礦,位於沛洲天虞山,若尋得此山,鍛造效率可提升兩倍不止。】

聽罷,葉楚悅遲疑一陣。

翼國所有礦石歸屬朝廷,要想開山鑿石,還得同當地官府商議,墊付一定銀兩方可取材。現今公主府上出入不敷,窮得響叮噹。

此事需從長計議。

付過租金,又將斷槍接好,葉楚悅這才走出鐵鋪大門,踏上犢車。

此刻已近黃昏,揭開車簾向遠處眺望,天空渲染一層橙紅色,太陽隨寒風緩緩沉入西山。

耳畔傳來一陣沙沙細響,吹起街道樹梢上高掛的銅鈴。街道旁傳來小販嘹亮地吆喝聲,伴著炊煙裊裊。

裝橫樸素的飯館前站滿人,有老有少,大多數是身形矮胖,皮膚黝黑的農工,時不時傳來一陣爽朗笑聲,清冷的天際平添一絲人氣。

雪花似細碎銀粉,從天幕飄灑而下。續而在空中旋轉、跳躍,最終輕柔地覆蓋在她手心。

冰冷地觸感蔓延掌紋,葉楚悅回頭瞥一眼,忽問道:“翠桃,你可知天虞山位於何處。”

翠桃微怔,替她披蓋狐裘的手僵住,好似想起了什麼,神色惶恐不安。

見狀,葉楚悅把手覆在她肩上,定定看向她,“你且敞開說。”

對上熾烈深邃的眼眸,小丫鬟身子微微蜷縮,心底又湧上一股底氣。

“殿下,我說出來你莫氣。”翠桃瞧一眼四周,方道,“此山位於沛洲,原屬您的封地,如今……昭王暫為代管。”

“我聽聞沛洲原為邊境要塞,山高水遠,曆朝曆代都言此處易守難攻,若非蓄意挑釁,外敵斷不會選此處攻破。”

說罷,翠桃長舒口氣,不知為何,自家公主自打來到錦城,不似從前那般急躁,如今是陰晴不定,叫人瘮得慌。

昭王?葉楚悅挑了挑眉,放下車簾,原身對此人的印象實屬不多。

隻知他姓高名赫,為皇後胞弟,因救駕有功,又學識淵博,特封異姓王。

自那後,高赫廣設學府書塾,還建立了一所供世家子弟唸書的中央學院,名為太清書院,類似於國子監。

朝中大臣有七八位曾為高赫門徒,可謂桃李滿天下,故而他在翼國聲望極高,深受錦城百姓愛戴。

然,一個不能舞刀弄劍的王爺,為何會接手邊疆事務。

“昭王近日舉辦壽宴,若能見上一麵,討回此山……”葉楚悅小聲嘀咕,抬眸望向遠處聳立朱樓金殿,瓊樓玉宇,好不耀眼。

看來,有必要去會會那位十年未見的父皇了。

青色馬車一路平穩,行至公主府門口。彼時府內亮起燈火,照得瓦片銀白,如霜似雪,映出一室亮堂。

“殿下,到了。”馬伕勒住韁繩,下車輕釦門環。

門簾輕掀,葉楚悅探頭跨出車檻。

不一會門開了,冷不丁衝出個約莫十一二十歲的小丫鬟,粉衣桃麵,正是雲杉。

她紅著眼眶,邊跑邊高呼:“大事不好了,柴房把守的小廝方纔說、說駙馬爺流血不止,快斷氣了。”

“什麼?”葉楚悅心頭一驚,褪下狐裘,三步並做兩步跳下馬車,抬腳往府內奔去。

頭頂的鬥笠隨風揚起,懸置半空,又落到地上,颳起一陣細碎雪浪。

葉楚悅邊跑邊召喚出係統。

“段南蕭現在如何?”

【宿主,現在係統未升級,暫時無法定位男主。】

【不過男主是本書氣運之子,一般情況不會遇險,但他要是真死了,整個空間將會崩塌瓦解,宿主自然也活不了。】

“天殺的,憑什麼要我一塊陪葬!”葉楚悅加快腳程,直沖沖趕到柴房門口,幾名小廝想要上前阻攔,被她一腳踹開。

她破門而入,火急火燎尋找段南簫的身影,卻發現房內空空如也,枯草上隻有一灘黑色瘀血。

人早就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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