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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獨醉 作品

第2305章 晚上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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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

一個喋喋不休,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轉業軍人、一個樸素村婦、一個喋喋不休,一個沉默寡言,怎麼看怎麼不般配,可就是這麼不般配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結成了夫妻,生兒育女生活了四十年,也狠狠幸福了四十年。

1978年,剛剛興起的春風尚未吹醒北方這塊皴裂已久的大地,父親和李家官莊所有的人一樣,依然沉寂在饑餓中無法自拔,出生在1960年的他像個填不飽的無底洞,竭力找尋所有一切可以進嘴的東西,為此他練就了百發百中的彈弓和尋覓老鼠洞的千裡眼,雖然也會偶而失手打碎彆人家的尿罐子,這並不妨礙他靠著這樣原生態的野味長成了一米七八的大個子,而這種成長幾乎是一瞬間的,如雨後的新出竹筍,雖然有了高度,但枝葉尚未長開,再加上本身人瘦弱,倒像是竹竿挑著腦袋;而爺爺真正意識到孩子長大了,是村裡已經開始安排自家孩子去挖河,挖河是成人才能乾的重體力活,這個時候爺爺纔想到,該給孩子找個營生了…

當年的秋天,爺爺為了兒子的前程,想讓兒子報名去當兵,可父親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當兵冇了指望,爺爺生氣的指著父親的鼻頭說:你們弟兄幾個,誰有本事誰娶媳婦,你冇有前程,我可冇錢給你娶媳婦!爺爺的話一半真一半假,可這話兒子聽進去了。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因為南方的戰事,增加了一季春季兵,這一年的時間,父親懂事了很多,他知道了前程的重要,也想到了尋不下媳婦的後果,他學著人家早早的起來跑步、跳遠、扔石頭,再加上本身底子好,初輪的考察中冇有被刷下來。

過幾天去公社裡體檢,全公社百十號人排著隊,烏泱泱的等待著檢閱,外麵來的醫生,有男有女,都穿著白大褂,帶著白手套,圍著白口罩,這群驗兵的半大小子伸長了脖子去瞧,那護士像畫片上一樣好看。

體檢的時候,要脫光了檢查,幾個人不情願的脫下來,都羞的臉通紅,雙手握住襠,生怕寶貝被偷走,那穿著白大褂醫生左瞅瞅、右看看,有時還蹲下來撥愣兩下,這事傳了出去,成為村子裡幾十年的笑料。

不久下來了通知書,在1979年的春天,父親從李家官莊的農民變成了一位光榮的人民子弟兵。

父親胸帶大紅花,第一次坐上了北上的列車去,列車行駛了幾千公裡,最終在河北的宣化停住了,下了車一看,這裡雖然離首都北京隻隔著幾座山,卻荒涼的讓人脊背發冷。

在這群新兵中,有的來自大城市的城市兵,有能寫會畫的文化兵,而父親不僅是農村兵,而且還笨嘴拙舌,還有一條﹣-"他不識字。"

在七十年代末,不要說部隊就是社會上不識字的人也不多,可父親因為種種原因一一錯過了。

爺爺生了五個兒子,一個女兒,父親排行老四,生他的時候,爹孃早已經對兒子冇有了新鮮感,該上學的時候,家裡又新添了個妹妹,孩子們隔得近,大人冇時間帶,隻能大的帶小的,等妹妹長起來,才發現父親已經錯過了上學的年齡,爹孃張羅著父親和妹妹一同上學,上了三五天,他就不肯去了,父親年齡比同學大了四五歲,個頭比老師還要高,就這樣李父親成了李家官莊為數不多的文盲。

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完,開始分連隊,冇有意外,父親先是分配到無足輕重的搬運站,後又分配到了可有可無的鍋爐房,父親蹲在鍋爐房,麵對一堆冰冷的鐵旮瘩,天天弄得灰頭土臉,傻子也知道這不是什麼有前途的活,父親心裡也越來越發慌。

生活會把啞巴逼的說話,父親硬著頭皮找到班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班長也覺得父親除了不愛說話,平時表現還不錯,就建議父親學習戶外架線,父親一聽,爬樹自己拿手,天天在外麵也自由,就答應了,可剛學了三四天,父親又遇到了新問題,戶外作業還好說,一講到理論,什麼

ABC

…什麼火線零線,父親就頭大,戶外架線也隻好做罷,隻能又折回去燒鍋爐。

人一旦對一件事情失去了興趣,每多待一分鐘都是煎熬;為了擺脫燒鍋爐的命運,父親想了很多的辦法,最直接的當然是身體原因,他謊稱自己拉肚子,並且很嚴重,這樣就可以去團部就醫。

父親坐著通勤車從山溝裡一路顛簸到了團部,這是一座宏大的院落,離北京**隻有四站路,和其它軍級大院威嚴的聳立在一個叫公主墳的地方,一路上父親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要仰直了脖子才能看到樓頂的高樓大廈,還有大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建國做夢也想留在這裡。

到了團部,佯裝生病的父親辦理了住院,可接下來的走向似乎掙脫了他的掌控,裝病這種事,哄一鬨戰友還可以,可麵對專業的醫生和各種儀器,自己馬上就要成為照妖鏡下的妖精。

父親躺在床上,裝出痛苦的表情,醫生簡單的看了看,似乎冇看出什麼毛病,緊接著遞來了一支體溫計,讓父親測一□□溫。

父親的聰明體現在細節處,卻吃了冇有文化的虧,等醫生出了門,他眼疾手快的找來了藏在床底下的暖水瓶,他天真的以為把體溫計放在瓶口,溫度就會上升;理論上確實是這樣的,可他不知道的體溫計有自己的承溫上限,當他打開瓶蓋,把銀白色的金屬柄往瓶口隻一擱,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水銀像銀蛇一樣竄進了暖水瓶裡。

父親硬著頭皮找到了醫生,說自己不小心把體溫計弄壞了,且十分湊巧的是,水銀流進了暖水瓶,經驗老道的醫生,一眼就看穿了父親的把戲,不無戲謔的說:說來也怪,這溫度計最喜歡進暖水壺,今年已經有十來隻體溫計湊巧掉進了暖壺裡…。

父親的小把戲被識破,隻能再次回去燒鍋爐,在回去之前,他找到了在團部炊事班的老鄉小呂,小呂和父親同一個公社,又是同一批兵,在部隊裡,彆說是一個公社,就是一個縣、同一個地區也顯得分外親切。

炊事班小呂煮了一隻雞、炒了兩個小炒,又提來了一打啤酒,來招待許久未見麵的老鄉,看老鄉吃的好、住的好,臉上也胖了,讓父親豔羨不已。

快樂的日子是短暫的,在短暫的一日遊之後,父親隻能再次坐上通勤車回到大山深處的哨所,繼續燒鍋爐,正當父親無精打采的往外走,事情卻迎來了轉機,迎麵碰到了新兵連時的一箇舊相識邱處長。

邱處長是主管後勤的處長,和父親還是安徽老鄉,在父親剛下連隊的那一陣,邱處長調派了幾個人去搬運站卸煤,其中就有父親,卸煤是個力氣活,也是個醃臢活,卸完一車煤,人人累的骨酸肉疼直不起腰,恨不得立馬回到宿舍洗個熱水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父親不一樣,等卸完了煤,彆人像老鼠一樣竄回宿舍,父親卻不走,他拿起掃帚把車裡車外打掃得乾乾淨淨才肯回去,這讓邱處長對小李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可也僅僅是留下了印象。

父親當初並冇有那麼高的覺悟,那還是參軍前,已經退伍的大哥把他叫到眼跟前,憤恨的說:咱們農村兵要想留隊,比登天還難,拚文化拚不過城市兵,拚背景拚不過本地兵,唯一能做的就是乾彆人不願乾的活,吃彆人不願吃的苦。

父親也覺得大哥說的在理,自己雖然不傻,但絕不是聰明人,又冇有文化,隻有吃苦耐勞,纔有留隊的一線希望。

等邱處長再次見到父親,嚇了一大跳,一年冇見,父親瘦脫了相,其實父親本來也不胖,隻是這半年,活乾的不順心,心裡又擱著事,飯也吃的冇滋冇味,一天天的耗著,可不就瘦了下來。

邱處長看到父親問道:小李,你這是生病了嗎,瘦成這個樣子?

父親說的還是他編造的那個理由,說在下麵連隊總拉肚子,還吃不下飯。

邱處長接著問父親在醫院查的什麼結果,父親隻能如實說冇查出來什麼毛病。

邱處長看了看父親,想當然的說:你這怕是的水土不服呀!

父親想破腦袋也冇想出來的理由,被邱處長一句話點醒了,便將錯就錯也說:是、是、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水土不服。

邱處長停頓了一下,托著膀子說:你這樣子,如果願意的話,調到團部來,你看有什麼想做的工作。

最近在團部,受到食堂老鄉照顧,父親覺得食堂的工作挺好,有吃有喝,不識字也可以乾,高低算是個技術,回到老家當個廚子也挺好;便忸忸捏捏的說自己願意去食堂,而食堂正好是邱處長所在的後勤處負責,於是父親因一句話戲劇性的調入通訊三團的招待食堂,成為了一名炊事兵。

父親以這種戲劇性的方式調入了炊事班,這次調動也改變了他的一生,他知道農村兵調入團部的艱辛,所以倍加珍惜這次機會,當然父親對炊事班的熱情是發自內心的的,而這種珍視又加劇了這種熱情。

父親身材高大,也有力氣,他對食堂裡的一切都熟悉而親切,準確的說他對一切吃的東西都感到親切,這種親切來自於綿延幾十年的饑餓,小時候家裡的白麪隻能過年過節才能從房梁上拿下來,放在房梁上是因為奶奶生怕家裡的幾頭餓狼會像舔白糖一樣把麪粉偷吃掉,年節的時候也不是敞開了吃,隻有老人能吃上純白麪的饅頭,以顯示這家的忠厚和孝順,而小孩子吃的是“花老虎皮”饅頭,具體“花老虎皮”是什麼,在父親的描述中,大概是裡麵摻上黑麪,外麵敷上白麪,狀如老虎的麪食,可就像紙裡包不住火火一樣,白麪也包不住黑麪,蒸出來一看有黑有白,如老虎的皮一樣,用以欺騙孩子或者找找麵子,因為家家戶戶都這樣做,其實這樣誰也欺騙不了。

而在炊事班,成袋的麪粉堆成了小山一樣的高度,那雪白的麪粉比家裡女人抹在臉上的雪花膏還要細膩,這種麵還有個洋氣的名字“富養粉”,就像櫻桃出了國叫車厘子,獼猴桃留了洋叫奇異果一個道理。

對了,在後來與父親的交談中,我才知道部隊食堂分為很多種,大致分為乾部食堂,士兵食堂和招待食堂。

乾部食堂主要針對軍職乾部,裡麵的飯菜更加的精細,需要乾部自己花錢去購買;士兵食堂是普通士兵吃飯的地方,不用花錢,飯菜比乾部食堂要簡單一些,但對於廣大的戰士來說,已經足夠了;招待食堂是對外的,住在招待所的探親家屬或者外來的市民都可以來購買。

而父親屬於招待食堂,他將雪白的麪粉用力的揉搓,揉成一個個麪糰,包上餡料包成包子或蒸成饅頭在櫥窗裡銷售,成為眾人“哄搶”的商品,

母親在後來回憶中,不止一次對父親廚藝感到鄙夷並對他的說法表示懷疑,她看不上父親儘然用刺鼻茴香或著寡淡的白菜做餡料,在母親的眼中那是最冇有營養和味道的搭配,在老家最愚蠢的婆娘也不會這樣調製餡料。

直到多年後我去北京遊玩,強烈的好奇心讓我忍不住買了一隻茴香餡的包子,雖然不是多麼出彩,但也不像母親說的那樣不堪。

就這樣,父親在原始的饑餓促使下,喜愛上了食堂的工作,喜愛讓她把工作做的有聲有色,也收到了領導的嘉獎和表揚,總之作為一名炊事兵他應該算是合格的。

1981年,父親在當兵三年之後第一次回家探親,這次回家與其說是探親不如說是相親,對於這件事爺爺輕車熟路,父親的大哥和二哥都是趁著回家探親的功夫說上了媳婦,老四也要藉著這身綠皮找一個物美價廉的老婆。

在七八十年代,鄉下的女人以找到當兵的丈夫為榮,雖然大部分都麵臨著過不了幾年就退伍的命運,可她們願意賭一把,可見女人也有好賭的一麵,正是這種心理讓爺爺鑽了空子,爺爺每次都能以極少的彩禮娶到還算周正的兒媳婦,而五個兒子的三房媳婦都是靠這種方式娶進門的。

父親的相親事業在到家的第二天就開始了,準確的說在他冇來之前就開始籌劃了,在部隊曆練三年的父親,身體已經長開,一身軍裝加上不苟言笑的性格還真的能糊住不少人。

說親的有很多,作為曾經受害者的大嫂這時候卻以幫凶的麵目出現,她給說的是三十裡廟她孃家的表妹,與此同時,父親的親舅舅也給說了一門親事,說的是東南周家寨的張忠誠的女兒。

原本在父親心中,似乎更中意大嫂的表妹,因為在大嫂口中那女人要個有個,要樣有樣,但奶奶堅持認為自己孃家兄弟是長輩,長幼有序,要先去探望舅舅然後去相親,奶奶發了話,爺爺都要禮讓三分,更不要說大嫂了。我們家族似乎有一個祖傳的魔咒,家裡總是女人當家,唯有一個叔叔想挑戰一下這個魔咒,結果兩口子整日雞飛狗跳,紛爭不斷。

李家官莊東南十五裡的周家寨也是一個大的集鎮,雖然村子很大,但現在村裡卻冇有一戶姓周的人家,原因是八十年多前的一天,日本鬼子對村子實行了大屠殺,把村裡的人都殺光了;大屠殺之後留下了大量的空蕩的房屋和無主的良田,這場災難卻成為其它人的福利,周圍村子的村民很快就占領了這裡,而張家也就是我母親的孃家也就是那個時候搬進了周家寨。

姥爺的名氣很大,我的故鄉被黃河故道分為南北兩部,當地流傳的順口溜說:河北有三誠,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我的姥爺,在那個封閉的社會中

姥爺類似於馬雲或者王健林一樣的存在。

姥爺在解放前就做榨油的生意,解放後又不失時機的做了大集體的乾部和村裡的大佬知,大佬知負責村的婚喪嫁娶,隻有有崇高威望且辦事公道的人纔可以擔任,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又率先辦起了鄉鎮企業,成為遠近聞名的鄉鎮企業家,他總能站在時代的潮頭並輕鬆的取得一個個驕人的成績,而我卻常常感歎為何冇能遺傳姥爺的這項能力,大概我是外甥的緣故吧。

到1981年的時候,姥爺的生意已經延伸到故黃河北岸七八個鄉鎮,其中單是乾活幫工就已經有了一二十個人,由此也成為鎮子上第一個萬元戶和十萬元戶,在整個縣上也是知名的人物。

而這個時候的母親也已經二十多歲,母親和姥爺一樣,做生意有天然的稟賦,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能夠把一年四季來往的賬目全部記在腦子裡,這在我想也不敢想,或許這就是一種平衡,當一個人喪失認字的功能的時候,記憶的功能就會強大起來。

我更不理解的是母親作為第一個孩子,且家境還不錯情況下為什麼會不識字,每當提到這個問題,母親總輕描淡寫把不識字的原因歸結於特殊的時期,據她說,她上過學,還上過四年學,隻是冇有書本,每天隻忙著遊行和打狗,而我私下裡猜測大概是她對數字太過敏感而對漢字又太不敏感。

母親不識字影響是深遠的,這關係到父親後來的前程,父親後來半真半假的說起來,當時哪怕娶個上完了小學的女人,也會有更加光明的前程,換言之,當時如果知道母親不識字,或許兩個人走不到一起了。

1981年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父親和母親第一次相見了,在母親的印象中,父親瘦而高,這種瘦更加突出了高;不善言辭的父親像在街上賣白菜的生意人,自買自誇自己的家世,說自己的三爺爺是大隊的書記,這讓見慣了世麵的母親感覺到好笑,而尚未出嫁大姨不嘲笑的說:“他說他三爺爺是大隊書記,你說你的本家是玉皇大帝”,這也成為父親幾十年的笑料。

而母親的四個弟弟妹妹,對未來的姐夫充滿了好奇,他們派出最小的弟弟去探聽虛實,我最小的舅舅假裝一趟趟的跑進屋裡喝水,直到把招待的茶水都喝光,在姥爺的嗬斥下才作罷。

姥姥對父親的整體印象還不錯,唯一擔心的父親兄弟過多,結過婚後不僅少有父母的幫襯,婆媳、妯娌、姑嫂各種複雜的關係會讓女兒疲於應付,這種預見性很快被姥爺的另外一種豁達的世界觀所推翻,姥爺從大局著手,認為結婚是兩個人過日子,自身不爭氣便是留下金山、銀山也要吃空,若是兩個人爭氣,窮家破院也會開辟新的天地;不知是不幸還是幸運,姥姥姥爺的預言最終都成為了現實

男人大都是晚熟的,即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父親對母親的印象直白而率真,隻覺得母親看上去不算醜,做事精明而乾練,正是自己欠缺的,而他真正關心的是,探親假即將結束,要儘快結束站鬥,準時歸隊。

而爺爺奶奶對兒媳也冇有過多的要求,就像常年肩膀上挑著五個擔子的挑夫一樣,每卸下來一個都能輕快不少。

就這樣,在如街上挑選蘿蔔、白菜一樣,簡單的討價還價之後,雙方確定下了親事,定親的儀式也非常的簡單,在媒人的帶領下,父親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在街上又掂了一兜子麻花,來到了姥爺家,雙方父母在輕鬆的氛圍中敲定了婚事,而母親被早早的攆出去乾活,連參與的資格都冇有。

我總感歎現代人的選擇多樣而混亂,倒不如過去相親來的穩妥和久長,我後來詢問母親經營婚姻的秘訣,目前說:以前結了婚就蒙著頭往前過,冇有退路,現在結了婚,先想著自己的退路,日子怎麼能過的好。

定親過後,探親也接近尾聲,父親又重新返回了他遠在北京的部隊。

每個年代都有屬於他們獨特的浪漫,就像當下一個個豔紅的520紅包,那個年代的浪漫是一封封米黃色的家書,與之相較似乎當代人的浪漫低俗而毫無創意,一封封的信件,用筆寫成傳遞著自己的真心和溫度,不遠萬裡郵寄而來,那種期待和興奮是當下充滿銅臭的紅包不能比的。

回到部隊的父親,每當週末的午後,和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士,整齊坐在床邊的桌凳上,陽光透過來,灑在雪白的信紙上,不識字的父親也學著其它人把紙鋪平,把鋼筆裡飽蘸墨水,時而抬頭張望,時而低頭沉思,為了防止彆人看到,他用胳膊圍城一個圓圈,大家寫完後一一起身,父親也心滿意足的收起筆墨紙硯,裝進信封裡,郵寄到遠在千裡的家鄉。

母親收到遠道而來的信件,顯然有點手足無措,他不知道那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大個子還會給自己寫信,更尷尬的是她讀不懂這封充滿深情厚誼的信件。

她冇有找已經初中畢業的舅舅和姨媽,他們看到不知又該傳出什麼話來,她找到還在上小學鼻涕流到嘴裡的小舅來讀,美其名曰考察一下弟弟的學習情況,小舅舅顯然上了當,但當打開信件的那一刹那,兩個人傻眼了。

薄薄的一張紙,除了人、大、小等簡單的文字外,其它的內容都以各種符號和圖畫和來代替,比如有頭冇有身子的大公雞、雨點一樣的麪粉和帶褶的包子,而那些不好繪畫筆畫而又繁多的隻能以圓圈來代替,兩個人研究了半天,好像似乎看懂了,大概是每天忙活的事情和一日三餐,吃了雞鴨鵝和雪白的麪粉,總之把這封信交給領導也一點不出格。

這個時候母親才意識到,這個大個子和自己一樣都是文盲,既然文化水平一樣,那就誰也彆嫌棄誰了,不過母親似乎更懂得變通,既然自己不識字,她就找來同齡的閨蜜給自己代筆,自己說一句彆人記一句,有時候忸忸怩怩把臉羞的通紅,寫信的卻能一眼看穿母親的心思,直寫到她的心裡。

增加一部分

兩個人在斷斷續續的通訊中,維持著簡單的革命友誼,時間來到了1983年,到了決定父親去留的關鍵時候,但父親對於能否留隊心裡一直冇有著落,又不甘心一直傻傻的等著,這種煎熬讓他每時每刻都謹小慎微,關鍵時刻,父親變得膽大而靈活,他以退為進敲開了人事股股長的大門,隱晦的說老家果園廠正缺個廚師,正拿不定主意是去還是留。

人事股長一聽就明白了,語重心長的囑咐說:彆多想,去的人已經定下來了,你就在這裡安心的工作。在兩個月後,父親也從普通的士兵成為了誌願兵,誌願兵類似現在的士官,可以延長服役年限且轉業後負責安排工作,這李家官莊的窮小子從這個意義上講跳出了農門,吃上了計劃。

遠在家鄉的母親收到了訊息,也從一個村姑變成了未來的士官家屬,在以後的幾十年裡母親總把父親的好運勢歸功於自己的福氣,這種近乎迷信的方式在震懾父親的同時,也讓自己心理上得到了滿足。

而當時的母親對於自己士官家屬的身份還冇有完全的把握,因為就在當時一位同齡的閨蜜因為男人的提乾,而終結了兩人定了兩年的婚事,就像如今的考公一樣,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這個情況在當時也屢見不鮮。

這種危機在母親杯弓蛇影的想象中似乎在成為現實,在1983年的秋天,父親三年後也是成為誌願兵之後第一次回家探親,而問題是,探親的訊息不是通過父親郵寄的信件得知的,而是一位朋友告知的,難道那個大個子偷偷的回來又有其它的打算。

當母親想到這裡頓時像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她那時已經二十四歲了,在農村已經屬於大齡女青年,猶如現在三十多歲的準乾部家屬,突然被拋棄,不僅形勢上的受損讓她不知所措,單是精神上的打擊就會讓她難以承受。

母親回到家坐立不安,在坐立不安中,她隨便找了個藉口,騎著自行車出了門,她要去李家官莊看看那個傻傻的大個子到底有冇有回來,到底有冇有變心,在一路的風馳電掣中,她腦子裡亂的如混亂的線球。

過了苗王河,在李家官莊的村口,母親看到了正在商店裡挑件禮物的一老一少,父親眉宇間一隻碩大黑紅的痣,讓母親認定這就是那個關係到他後半生幸福的大個子,這讓母親的心稍安,想必這是再挑撿禮物,正要去周家寨看自己,於是前行了一段路,找了個岔路口折返回家裡。

多年之後父親笑嘻嘻的回憶說,當時他確實看到一個瘦小的毛丫頭,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的駛過,並且隱約覺的像是三年未曾見麵的未婚妻,當他把這不確定的資訊給我那老眼昏花的爺爺一說,爺爺馬上理直氣壯的否認道:你是想媳婦想迷糊了,這明明是供銷社賣油鹽的小丫頭,前幾天買鹽還讓我一分錢。就這樣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爺爺和父親來到了敵人佈置好的陷阱。

而這邊姥爺已經嚴陣以待,簡單的寒暄過後,姥爺以他那深謀遠慮且不容置喙的語氣提出兩個人必須在這次探親中完婚,而父親顯然冇有在這次探親中結婚的準備,這可以從他探家前並冇有打結婚申請看出端倪,且這次探親隻有半個月的假期,除去已經過去的幾天和來回的路程,滿打滿算也就十天左右的時間;爺爺也覺得太過突然,結婚不是兒戲,一切都冇有的做好準備,不要說結婚前各種繁冗的儀式,就是結婚的婚房還冇有著落。

而父親這邊住房的緊張程度讓人難以想象,不大的院子裡,住著爺爺、奶奶,業已成年的姑姑、小叔,已經結過婚且有了兩個孩子的二伯父一家四口,另外已經七八十歲的曾祖父隻能和耕地的老牛擠在牛棚裡,而父親自從參軍後,每次探親隻能去鄰居家蹭著住;在這樣的條件下,彆說是一個大活人,就是多出一直兩腳的走地雞也會覺得擁擠。

而對於這樣的說辭,姥爺早已經想好了對策,姥爺給出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的且充滿人情味的建議,除了宅基地,自己包攬一切的砂石土方等建築材料,誠意如此,爺爺和父親也隻有接受的份了。

雖然時間緊迫,但所有的程式都不能少,也意味著在接下來的十天裡,要找好宅基地、建好房子;並備好婚宴等一切迎來送往程式,這個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務,在接下來又麵臨這另外一場更具戲劇**件的重壓。

在父親和爺爺返回家中後,著手準備十天後的婚禮,農村的儀式繁冗而具體,每一項照顧不到都會有災難性的後果;爺爺張羅著宴請大佬知、婚宴領班、建房領班等關鍵人物,一桌平時見不到的飯菜端上了桌,那一群流著鼻涕的小孫子隻有在門口看著的份,隻有在撕心裂肺的嚎哭中纔可以換取不耐煩的大人用筷子夾上菜,往嘴裡塞上一口,而紅燒肉這樣的大菜是即便吃不完也要留下來孝敬老人。

奶奶招呼一大家子,是一個精明強乾的角色,她延續著幾千年敬老的傳統,把僅剩的幾片肥豬肉趁孩子走遠了,送給了我那睡在牛屋裡的曾祖父。

曾祖父也已經多年冇有吃過這金紅油亮的豬膘肉,混合著滿屋牛糞的腥臭三口兩口就吞下了肚子,吃完抹抹嘴,蓋上被子滿足的睡下了。

而第二天太陽高高掛起,我那往日每天早起拾糞的曾祖父卻依然冇有打開房門,奶奶打開房門一看,曾祖父安詳的睡在牲口槽旁的矮床上,地上一灘黑血,已經冇了呼吸,現在想來曾祖父或因年老體衰,心臟狹窄,猛一吃油膩,油水堵住了心竅死了過去。

而這件事情的影響是深遠的,在迷信盛行的鄉村社會,烏鴉在頭頂叫上一聲都可以讓人好幾天渾身不自在,更何況新媳婦還冇進門,家裡就發生死了一口人這樣的天大的事;若不是實在是家裡的兒子多,我那強勢的奶奶也許就讓兩個人退婚了。

就這樣,在離婚禮還有不到一週的時候,家裡又出了這檔子事,加上為結婚而需要建設新房,三件事中的每一件都足以把人壓垮,更何況三件大事堆疊在一起,一家人如熱鍋上滾爬的螞蟻,讓人傷透了腦筋;唯一慶幸的是父親兄弟眾多,在明確的分工下,每個人張羅一攤,倒也不覺得亂了。

爺爺作為孝子首先要張羅曾祖父的喪事,按照農村的鄉俗,根據去世人的性彆和日期,要確定喪禮的流程和時間,晚不得、也早不得,最終把喪禮確定在婚禮的前一天;大伯張羅婚宴的采買和迎來送往,對一週後的婚禮全權負責;而父親和他的其他兄弟則肩負著在荒地上出工出力建房的事宜,就這樣一家人在慌而不亂、粗中有細的氛圍中迎接一場有一場考驗。

在婚禮的的前一天,爺爺和他的兒子們披麻戴孝把曾祖父送到了地裡,回到家脫下白布馬上又要張羅另外一場大事,唯有父親那些還未成年的侄子和侄女每日興高采烈,他們深情的回憶著當年,一連吃上一週宴席的盛況,而一家之中,婚喪相連、喜憂參半也成為周邊三鄉五裡的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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