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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紹聿安昕 作品

第953章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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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陽城的大雪在審案的第七個夜晚突然猛烈落下。

然而,無論雪有多大,有些事情始終無法掩蓋。

當然,總有些人不會安於現狀。

不論是琉璃大道上幽深的宮殿,還是陵陽城中千家萬戶的燈火之後,總有人在忙於同一件事,隻是方式各異,但目的相同。

做事的人有正義也有邪惡,彼此之間很少窺探,你不打破他的窗戶紙,他也不偷看你的瞳孔,即使牆上有成百上千的耳朵,也無法竊取一絲風聲。自從百裡太後遭遇困境那天起,這座城中人與人之間便多了一些青銅大鎖。

而這一晚,宣隆門又被推開了。

琉璃大道上白雪皚皚,一個孤獨的身影走在霜白的天階上,顯得有些落寞,無聲無息。

此人年紀輕輕,但輪廓分明,原本劍眉星目的臉上卻佈滿了傷痕,隻有雙眼依然清澈明亮,冇有老態,顯示出他是個年輕人。然而,他的舉止間卻如山一般沉穩,氣質深邃如同寒潭中的巨鼇,久看之下,又覺得他像是個老人。

既是老又是少,既正又邪!

他身穿鎧甲,揹著劍匣,靜靜地走完了三千級台階。在台階的儘頭,一位黑衣道士正在撫琴等待,那就是墨旋。

“很久不見了,冷都統。”

來人微笑,行了一個軍禮:“都是多虧大都督的提拔,冷闕資曆尚淺,還需要都督的指導。”

此人正是當初在西梁軍中保護墨旋的將領,冷闕,字少卿。

墨旋:“說起來慚愧,現在穆青候收走了兵權,我和念花公子都被架空了,你不必再叫我三軍大都督了。這枚黑令牌,這次你幫我帶回西梁吧。”

墨旋取出西梁的黑令牌,但冷闕似乎並未恭敬地接過來。

“大都督,我的軍職是您賦予的,不是那位青候公子。況且,佘老太君站在念花少主那一邊,您不必過於擔憂。”

墨旋冷笑:“一個小小的佘穆莊,怎能比得上穆青候呢!”

冷闕拱手低頭,冇有再說話。

墨旋深深地歎了口氣,唇角微微泛白:“更何況,穆青候身旁還有公孫大藏!”提到公孫大藏,冷闕的倔強氣勢瞬間消失,更加謙恭地低下頭。

“公孫將軍是兩朝元老,我的武藝也是他傳授的。所以說到將軍,其實他和少卿之間有著師徒的情誼。隻是公孫將軍早已不參與黨派之爭,青候公子和他都是戰功赫赫,因此關係親近些。但公孫將軍並未明確表示支援青候公子,所以我們不能輕易下結論,念花少主還是有機會的。”

墨旋微笑道:“機會,不就在這陵陽城中嗎!”

他起身,將焦尾龍絃琴整齊地放入琴匣,背在身後,抖了抖衣袖,雙手結印放在丹田下方,開始返回皇宮。冷闕恭敬地跟在後麵,兩人經過長樂仙宮,外麵密密麻麻都是禁軍侍衛。墨旋不想惹麻煩,早早地帶著冷闕繞行,走向養心殿。

路上的雪越下越大,整個皇城變得靜悄悄的,但真正的寂靜,隻是這座冰冷的皇城而已。

墨旋感慨:“誰能想到,小小的北戎國,竟會影響西梁皇位的傳承!”冷闕在他旁邊低聲道:“北戎國的龍鳳大案,不就是西梁前朝的縮影嗎?”

墨旋聞言停下,眼神威嚴,冷闕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跪下。

“我當作冇聽見這句話,無論在哪裡,隻要在中國厚土,都不能說這樣的話!”

“屬下明白!”

墨旋眉頭舒展:“不過你竟然知道前朝的秘密,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冷闕尷尬地笑了笑:“我也隻是聽家父提起過,我自己是不清楚的。”

“你的父親是前朝的起居郎冷子京,這一點我略有耳聞。冇想到冷卿你身為文臣,卻能培養出如此猛將。”墨旋看著他,滿眼讚賞。

冷闕羞愧地說:“家父曾說宮中的局勢變幻莫測,讓我遠離故土。習武之人雖然征戰沙場,但戰場總比宮廷安全得多!”

“你父親真是個明白人。”墨旋低聲說道。

冷闕:“小時候我聽過一些前朝的故事,但都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即使是真的,也是過去的事了,人事已非,無人再計較。還是應該關注眼前的事情,都督你應該查明真相,協助溫侯俊登上大戎之位纔是正事!”

墨旋雙臂向後襬動,寬大的衣袖如黑雲飄動:“我當然知道輕重緩急,但你剛纔又說錯了一句話。”

“哪一句?”

“過去的事就像過眼雲煙,即使人事已非,一切成空,但總會有人記在心裡。記住的事情多了就會變成恨,記住的時間長了就會計較。否則,人間就會少了千絲萬縷的恩怨糾葛。如果冇有這些恩怨,那麼這個世界就不再是人間,我也不會一直在人間遊走,目睹一個個時代變遷。”

墨旋說完苦笑著看了冷闕一眼,然後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冷闕沉思片刻,感覺這話語中隱藏著深遠的含義,卻又實在難以捉摸,思索一會兒後不再拖延,腳步輕快,瞬間追上了墨旋。

“都督剛纔提到的恩怨,讓我想起一件事情。如今陵陽宮內的變故,會不會也是某位舊人耿耿於懷,無法釋懷呢?”

墨旋再次望向他,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許:“你說是就是吧!你先思考著,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在江湖上可是頗有名聲,‘殺人書生’洗紅梅,儒家第一才子文般若!”

“聽說他已經癡傻了,為何還要去見?”

儘管冷闕身處宮外,但訊息卻十分靈通。

“明知故問,你不覺得不好意思嗎?”墨旋指向冷闕背上的劍匣,冷闕聞言大笑,取下劍匣打開,裡麵竟是空無一物。

“懂我心思的,非都督莫屬!”

墨旋連聲嘖嘖:“匣子倒是帶著,隻是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適。”

冷闕聞言眼中閃爍精光:“絕不會錯,劍名為巨闕,由赤陽子以嶺南寒鐵鑄成,寬一尺七寸,長九尺五寸,開鋒五年,回爐兩次,加上前日在宮門前的屠殺,共斬二十七人,左刃柄微損!”

第七個審案之夜,寅時,距離冷闕二人三裡之遙的西南方向,另有事件正在上演。

墨林和鄴王立於一座破敗的宮殿之前,宮殿內一片漆黑,四周靜寂無聲,無人恐慌。墨林:“這裡是冷宮,殿下曾說過,我們要見的人是個瘋子。”

“你為何如此說?瘋子就一定要住在冷宮嗎?道長,你這話未免過於草率了。”

鄴王冷笑,墨林卻異常堅定:“並非如此,我隻是實事求是。我雖然還冇見過裡麵的人,也冇踏入這宮門,但仍然能知道很多事!”

“請說來聽聽。”鄴王早已聽說過墨林的天演神算,立刻表示請教。

“此地位於龍脈末端,不宜繁衍生存,卻適合隱蔽行事。過去這裡不沾陽氣,卻足夠供人尋歡作樂,因此雖非正宮,卻勝似正宮。住在這裡的人,要麼是高官顯貴,要麼是皇帝秘密重用的人物,這是其一。”

這話似乎觸動了鄴王的心絃,他看著匾額輕輕驚歎:“她真的如你所說?”

墨林:“從地位上看,確實如此。冇有人一出生就是瘋子,再說,世上的瘋子並不多,隻是有太多看不明白的傻子罷了。我冇有戲弄殿下的意思,你看我這個身負枷鎖之人,怎敢冒犯殿下。”

他狡猾地一笑:“我繼續說,這座宮殿的建築氣勢宏偉,不是一般婕妤所能享用的,反而與養心宮百裡太後的風格相似。但我剛纔說了,鳳宮之首不會住在這裡,所以即使有主人入住,地位最高的也不過是昭儀!”

墨林舉起雙手,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伸出兩根:“這就引出了疑問,為什麼一個二品級彆的女子能住在一品級彆的宮殿裡,而且明明住在一品後妃的宮苑,卻偏偏選在這種風水不好的地方呢?”

他望向鄴王,鄴王的驚訝已經不言而喻:“真是個伶牙俐齒的道士,那你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

“還有什麼理由,還不是因為皇帝喜歡。皇帝寵愛她,卻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公開給她榮耀,所以在這裡建宮以避人耳目,皇家藏嬌並不罕見。”

鄴王看了看這個破敗的宮殿:“我小時候它就是這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等等,你僅憑推理並不能確證一切,就算這裡真的住著一位貴人,你怎麼看出我父親曾來過這裡?”

這個問題問得合情合理,鄴王說話也越來越有自信:“我父親是個極度遵守禮法的人,據我所知,他從不會越雷池一步。修建超規格的宮殿並親自前往西南,這不符合禮法,我不相信!”

然而,麵對鄴王的質疑,墨林顯得更有信心。

“紫宸國公確實尊重禮法,但他也是紅塵世界的一員。既然他是酒池肉林的無上帝王,那麼七情六慾對他來說講究也就不足為奇了。殿下不是紫宸國公,冇有三千佳麗,冇有掌握錦繡江山,你能確定你知道紫宸國公想要什麼嗎?”

這番話擲地有聲,鄴王臉色微變,手撫身旁的石獅重重喘息。墨林接著說:“這座宮殿應該不超過一百年,皇帝大約十年前還來過,之後就冇再來過了。”

鄴王驚訝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墨林微微一笑:“殿下隻要告訴我,這座冷宮是不是在近百年內新建的,而不是改造的舊宮殿?”

鄴王點點頭:“聽宮中的長輩說過,這座宮殿原名鳳棲宮,建於成鈞十六年,但這又怎麼樣呢?”

“原來如此,挺有意思的!”道士的笑容更濃了。

“你到底想到了什麼?”鄴王越發看不透這位青衫道士,月光下的墨林顯得冷峻深邃,像寒潭湖水一樣令人難以揣測。

多麼神秘的道士!

墨林:“殿下,實不相瞞,我曾在金墉城的一座高樓裡找到一本古卷名錄,裡麵詳儘記載了從成鈞十六年到鴻靈十三年間,從金墉城赴京參加科舉考試的士人。”

他直視著鄴王,鄴王看著他慵懶的眼神,內心更加不安:“你想說什麼?”

“成鈞十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道士反問道。

“說實話,那時候我還冇出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這是他的真心話。

墨林微笑道:“我可以肯定地說,皇宮中的龍鳳大案必定與前朝有關,具體來說,它肯定與成鈞十六年有關。所以,無論你是想洗清冤屈還是揭示真相,都必須弄清楚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請問鄴王,那一年是哪位前朝皇帝在位?”

“哪裡有什麼前朝?在我父皇紫宸國公統治的成鈞時期,皇帝一直是他,這有什麼問題嗎?”鄴王語出驚人,目光中帶著一絲異樣看著墨林。

聽到這話,墨林輕輕撫摸下巴,笑容更深:“這麼說來,根據金墉城的古老卷軸記載,成鈞十六年是不是科舉考試重新開始的年份?那麼在此之前,為什麼科舉製度會被廢棄呢?”

鄴王回答:“並不是完全廢除,那一年是恢複之年,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我父皇當年是以強硬手段登基為皇,他崇尚武藝而不喜文,因此推行武舉而廢除了科舉。但是後來為什麼會重新啟用,本王就不知道了。”

墨林聽完,指向眼前的冷宮:“那麼現在殿下您應該明白了吧,是為了什麼呢?美人啊!”

“哪個美人?百裡太後?”鄴王輕聲驚呼。

“百裡那時還很年輕,應該還冇有百裡這個人。不管是誰,隻要是紅顏而非鬚眉,這一點是可以推測的。”青衫道士繼續引導他的思考。

然而鄴王並不接受這種觀點:“你的理論太過牽強,一個紅顏女子怎麼會關心科舉之事?”

“她可能不關心,但她愛的男人可不一定!”墨林說完便笑著沉默下來,靜靜地坐在上馬石前,看著雪花一片片落在膝蓋上。

過了很久,他看向鄴王,眼中閃爍著月光,清澈如水,似乎疑惑和煩惱減少了許多。

墨林說:“殿下,這世上紅塵輪迴不息,我們遇見的人,經曆的事,哪怕是最微小的事,最平凡的普通人,彼此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隻要你找到其中一根線,輕輕一拉,所有人和事都會清晰地展現在你眼前!”

墨林再次笑道:“而這,就是滾滾紅塵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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